只是,阿籍退了一步,缩着肩膀没回话。
——萝卜和桃子放在一个盘子里,那算是水果还是蔬菜?
共翳也沉默地看着她,从头打量到脚,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阿籍比他还快,迅速地后退了一步,走的过急,一脚踢倒了地上放着的半罐清水。
清水汩汩地流出来,渗入泥土,渐渐的聚成了小小的一滩。
只一瞬间,两人间的气氛就回到初来岛上时的剑拔弩张。对共翳来说,这是属于山野生存的智慧。打落的飞鸟可能失踪,熟了的兔子会被叼走——只有踏踏实实的抓在手上了,才算是你的东西。
没有点头,那就还不是自己的,那就是可能飞走的东西。
“你走不了的。”
他拎起背篓,把破掉的陶片踢到一边,踩着水走了出去。语气平静的不像是在威胁,倒像是在安慰无理取闹的孩子。
初秋的朝阳是种浅淡的金色,不够明艳,却足够把两人间的那点小心思照个通透。人心养在玻璃缸里,隔着层壁,还隔着密密麻麻的水分子,但毕竟看的到,纤毫毕现。
——想走?门都没有!
阿籍直看着他彻底走远了,才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垂着脑袋走回山dòng里。
瓜田李下、打糙惊蛇,她全犯齐了!
太阳渐渐升高,她把角落里关着的山jī兔子赶到dòng外的荆棘篱笆里,再去附近拔了些青糙扔进去。(闹腾嚣张如咕咕,还得拿细藤绑住脚,免得四处乱跑欺负新来的小雌jī。)
料理完牲畜,接下来就得洗刷石炤边用过的餐具——两个人的生活不比一个人,又养了这么多动物,饮用水和食物都耗费起来。共翳在山dòng角落里放了只新挖的大桶,不带洗shòu皮衣服垫子的话,足够支持好几天。
阿籍捏着块尖尖的石头,提了只小陶罐,蹲在一片茅糙中间刨蚯蚓,偶尔挖到白嫩的糙根,就捊去外皮,放进嘴巴里生嚼着吃。
要是以前,她怎么也相信这样的东西里竟然也有糖分。鲜嫩的茅糙根不像水果那么的香甜和多汁,那是一种带着泥土味道的清新的甜,微微的涩,微微的甜,嚼到最后,就剩下丝丝缕缕的牵扯。
阿籍把嚼gān的糙根吐了出来,抬头去看顶上盖了几枝树叶的荆棘篱笆——篱笆的右前方是栖身几个月的山dòng,山dòng后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 要再努力仰起头,才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和扑扇着翅膀飞过的海鸟。
可是,只要换个角度,看向篱笆左边,那就是一大块悬崖——就在不久之前,共翳还把一只饿疯了的花豹引到悬崖边——悬崖之外,就是一整片起伏涌动的海làng。
无论海洋有多凶险,她知道,海洋的另一边还有与这样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不用为褥子上是不是有虫子而担心,不用为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忧虑,更不用连上个厕所都担心会不会被毒蛇打扰……
两人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变化。
阿籍脸上的梨涡越笑越浅了,打扫篱笆里的兔子大便时,眼神总飘向远处的海平面。共翳则恢复了开始时候的沉默寡言——好吧,他本来话就不多。
有好几次,阿籍都感觉到他打算把自己像关兔子似的关起来了。
阿籍咬着嘴巴看着石壁yīn影处, 他愿意不数岁月在这里过一辈子,她却不愿意!
她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双手,回想起经期那几天的悲惨煎熬,想要回去的心更加坚定了。
蓝色的海水彷佛无边无际一般,她悄悄地在泥地上模拟海岛的位置——离最近的陆地有多远?为什么除了那架出事的飞机外,连一艘过路的渔船都没有?
从到岛上以来,她没少观察过天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星星和海鸟之外的东西。
难道……阿籍眯起眼睛,拿手挡住头顶猛烈的阳光。海岛在地图上没有记载,不在航线上?
天还是那么蓝,石炤旁的篝火也还是温暖的。阿籍的心却又躁动起来了,初到岛上时那种焦虑又一次击中了她。
雨夜里的拥抱她记得,湖边一起涉水叉鱼后摊着晒太阳的qíng景她也记得……那架碧绿色的糙帘子更是温柔的教人心动。
可是,世界并不只是这样的。
阿籍慢慢地把陶罐里的鱼汤往陶盆里倒,再端到共翳身边放着糙药的大石头上。他受伤了,火光下须发凌乱,眼皮半垂着,彷佛要睡过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