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哥从父亲身后站出来,做了一个罗圈揖,道:“各位大叔有礼了,但有什么只吩咐俺就是。”
陈老蛟是喜欢小全哥的,乐呵呵拉过他的手,道:“都jiāo给你,少什么你只合你陈老叔说!”
小全哥就道:“陈大叔,这么着俺们同去看定地方罢。”把这一圈人都掇走了。
李员外因没cha上手,慢走几步,站在阶下合狄希陈打着哈哈闲话,说起尚王今年朝贡问他家合张家各借了一只大船,就道:“府上可有什么书信要捎回中国?我家的两只船都要随行回国呢。”
狄希陈微笑道:“若是尊船还有空地,俺打发个管家罢,也不多有些东西。”停了停又道:“小女常常提起贵府两位令爱待她极好,今日还说起,说明日要到府上寻她两个耍呢。”
李员外会意,笑笑拱手请辞。狄希陈送他到门外。正要转身,却听见吉永夫人略带松江口音的汉语:“狄大人有事找中国人商量,怎么不叫我。”
狄希陈的右脚伸出去又缩回来,在痛心疾首外面包上一层微笑,道:“令郎去了东瀛,俺们男人聚在一处说话,不好叫夫人去的。”看吉永夫人的粉面似乎有粉掉落,他跺跺脚道:“夫人,俺不晓得倭国妇人是何等规矩。琉球妇人虽然可以随意出门,俺娘子跟女儿都是不带从人不出门的,也不会合这般合男人说话。夫人有事说,还是请管家转告罢。”
吉永夫人一双凤眼顿时变得雾气朦胧,使袖子掩着嘴仿佛要哭的样子。狄希陈笑笑,喊边上站了好一会的一个管家:“送张夫人回住处去。”径出门去了。
吉永夫人心中又羞又恼,略站一会,对那管家说:“我要见你家夫人。”
那管家肚内暗笑,引着她到二门,跟守门的媳妇子道:“张夫人有话要合夫人说话。”
那媳妇子应了一声去内帐房禀报。紫萱正算帐呢,手忙脚乱把帐本都收起来,抱怨道:“这个倭婆真是烦人。”
素姐弹了女儿一下,道:“你收拾什么?”对媳妇子说:“引她到八字楼下那间小厅坐,俺就来。”
紫萱吐舌笑道:“俺还以为娘要请她来坐呢。”
素姐道:“胡说,内室岂可让外人轻易进来?俺们本国人还罢了,倭人跟高丽人都不是好人呢,休合他们搅在一处。”想了想,又道:“只怕还是来说你哥哥亲事的,你合我同去,当着孩子想必她不好提的。”说着先跨过门槛出去了。
站在紫萱身后的彩云跟冬梅都扯她衣角。紫萱只得把才翻开的帐本又合上,学狄希陈的样子理了理衣裳,又摇头又叹气道:“这些女人呀,就是事多。”两个丫头都跺脚,想看热闹又不敢跟来。
狄家在八字楼下收拾了一间小厅款待女客。因狄家人平常都不在这里坐卧,所以照平常富贵人家的花厅一般,安着罗圈椅儿、设着树根掐的花架子、摆着苏州盆景、磁瓶,挂上挂着几轴字画,收拾的甚是清雅。
狄家媳妇子请张夫人进去坐了。张夫人还不曾说话,素姐已是扶着紫萱进来,一进厅就朗声笑道:“张夫人今日得闲?”
吉永夫人正要开口抱怨,看见紫萱,改口笑眯眯道:“我家满子比令爱大两岁,看着还像矮一头似的。”
紫萱心道:来了,娘果然神机妙算,就怕她不是中国人,不晓得中国人不能当着孩子面谈亲事的规矩。她上前行礼,接过媳妇子送上来的茶先敬张夫人,再递把母亲,推两位到桌边坐下,笑道:“婶婶这几日好像瘦了些,可是家里太忙?”
吉永夫人笑道:“我却是闲的紧,我家阿慧这几日都在采石场盯着石匠做活,倒是真瘦了。狄夫人,听说府上今日请大家议事,为何不叫我家去?”
素姐笑道:“说请的都是男人呢,令郎不在家,难不成叫夫人去抛头露面?听说是商量大家伙一起建个小作坊制些家用器皿,却不是什么大事。”
吉永夫人就抱怨道:“狄夫人,玻璃在我国很是值钱,教会那些穷人有何益,不如你我两家合伙……”
“张夫人,”素姐忙打断她,正色道:“我家已是许了大家,你不必再说了。令郎来家,外子必会合他说的。这事不用咱们女人搀和。”
吉永夫人本是大名家的小姐,在娘家本就极泼辣,嫁给阿慧的父亲十来年,婆家因她娘家势力多少都让着她些,就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xing子。这回叫明朝女人抢白了一顿,吉永夫人面上虽然微笑,心中却是添了一股气,直接道:“因着我儿子的母亲不是中国人,我们母子在张家常受白眼,我才不肯随婆家到松江去。没想到在琉球这样的地方,你们明人还是瞧不起我们!”她一边说,一边使袖子挡在脸上做出拭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