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推开白老六,枪口朝着地下,“三刀六dòng,还是要我哪根手指头,四爷直说吧。”
一屋子的人闻言,全都笑起来。
“什么年代了,还玩三刀六dòng那一套,我瞧你这枪不错,留下吧,我即刻放你走。”
仝则,“……”
连土匪都务实到这种程度了,世道变化速度之快,委实教人匪夷所思。
只是很可惜,这条件听上去一点不苛刻,但仝则却觉得难以接受。
他已经弄丢过一支裴谨送他的枪,这一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眼前闪过些零星的画面,是当日裴谨送他抢时,环住他腰身,握紧他持枪的手,那手柄上还留有他们两个人的指纹和温度,他下意识攥紧了些,愈发不想松开。
仝则摇头,“它对我很重要,我不会把它给任何人。”
话音落,高四爷面色一沉,白老六眼中杀机陡现。
仝则知道自己没退路了,想着不远千里奔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那人,希望能够陪在他身边,可眼下还没照面,难道就要死在这不知名的匪窝里么?
他死不瞑目。
危机一触即发的瞬间,仝则摸到了枪上的转轮,突然间灵光一现。
“四爷给我面子,我不能不识抬举。不知四爷愿不愿意赌一把,要是你赢了,枪和人都归你处置。要是我赢了,就请四爷放我下山。”
“和我赌?”高四爷目光一跳,活像是在看怪物,语气轻佻,宛如他自己才是天字第一号赌徒,“赌什么,命么?”
“不错。”仝则语惊四座,抬起手臂,看着那转轮手枪,“这里头其实只有一颗子弹,你我二人轮番she击,枪口对准自己要害所在,谁被打中就算是谁输了。”
不论高四爷还是白六爷,谁都没用过转轮,乍一听还真被他给糊弄住了,不过这枪的原理他们自是清楚,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高四爷的确是赌徒,且在一gān兄弟面前,若连ròu票的话都不敢应,岂不是跌份跌到了姥姥家?绝不能在兄弟面前失了底气,他把心一横,从容起身,朗声说道,“好,我跟你赌。”
众土匪立时齐声喝彩,当然内中也夹杂了不少劝阻声,几个yù规劝的人被高四爷一记眼神锁死在原地,跟着他再示意喽啰上前打开弹槽,验看里面唯一的一发子弹。
仝则一颗心提上了嗓子眼,幸亏那喽啰不识货,看不出那是个空弹壳,况且也没人能想得到,一个ròu票居然敢大模大样用空枪要挟一山寨的qiáng梁。
若是知道真相,只怕是要滑天下之大稽的。
验看完毕,仝则合上转轮,“为表诚意,我先开第一枪。”
言毕毫不犹豫对准头部,眼都没眨一下,便听咔哒一声,是个空弹槽。
众人看得屏住呼吸,良久,有人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轮到高四爷了,其人无半点犹豫,模样慷慨凛然,接过枪依样葫芦指向自己的头部。
到了此时,仝则内心对这个土匪,已然生出了一点由衷的钦佩。
自己是占据了解玄机,方才敢赌“命”。对方却是一无所知,不管他是因为里子还是因为面子,虽说有那么点匹夫之勇,却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便在此时,忽听高四爷道,“小的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愿赌服输,如果真输了,所有人不许为难他,老规矩蒙眼放下山,事后不准寻仇,都听清楚了?”
众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不得已应声道是。高四爷眸光一凝,望向白老六,“你也听清楚了?”
白六爷被他目光震慑,垂下头不qíng不愿道,“听清了,全听四爷吩咐。”
jiāo代完毕,高四爷扣动扳机,随着轻响传来,一屋子人俱都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叹息。
再次轮到仝则,他心里的感慨又多了一层,脑子不停在转,想着高四爷其人颇讲道义,山寨里也不趁什么好武器,似乎还很怕人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显然是有所畏惧。那么这伙人在畏惧什么呢,畏惧官兵上山来剿匪么?
换句话说,这群土匪或许并不是石头口中形容的,和官府沆瀣一气láng狈为jian之辈。
落糙为寇大多有隐qíng,被bī为匪身后或许有令人唏嘘的故事。仝则也是看水浒传长大的,姑且不论里头各色杀人狂魔的价值观,那些最核心的兄弟qíng总还是能点燃男人的热血。如果高四爷等人真有不得已为匪的苦衷,何不让他们走上正途,至少这姓高的人品不坏,若能收归正牌军没准会是个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