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半天才缓过神来,忙晃了下脑袋说:"佑生啊,你真是害人匪浅哪。"
他微侧开脸,垂了眼帘,唇上带出来一抹笑意。
我忙敛了心神,正容说:"我的家乡四百年以前还是鱼米之乡,湖泊遍布,环山满是森林。后来,那里建立了一座庞大的皇宫,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间。建这个宫殿并没有让森林消失,但是那之后的每年的冬天,大量的林木要被伐掉,给皇宫供暖。仅仅两百年,森林就完全消失了。山头光秃,北风qiáng劲,风沙渐猛。湖泊河流相继gān涸。一个美好的地方,变成了huáng土飞扬的垃圾场。
我曾住过朝北的房间,冬夜里,狂风夹着沙子打在窗上,象在下雨,实际是在下土啊!
其实,我的家乡不是人们唯一的错误。有一片huáng土高原,原来也是森林覆盖,人们砍伐尽了树木,地表huáng土随风雨而失,土地贫瘠,民不聊生了。huáng土流入河流,堵塞河道,造成多少洪灾,真是雪上加霜啊。那些林木没有用于什么流传于世的建筑,大都是被烧了做饭或取暖。更可惜的是,"
我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又开始乱走。我指着我脚下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有全世界最丰厚的煤炭资源,完全可以满足所有人的取暖和炊饭千百年所需! 那些林木被毁实在是人们的愚昧啊!"
我叹息着:"人们烧一个煤饼,就是少烧一个树枝,烧一大堆煤饼,就是少烧一棵树木。哪一天我把七孔煤和一芯炉介绍给所有的人,让从皇宫贵族到贫民百姓都用煤而不再用木,我就能救下多少森林和动物啊! 可惜我势单力薄,也许有生之年只会达其一二,但我若尽了力,死时也就心安了。"
他轻声说:"你小小年纪,gān嘛总谈死。" 我看他,他不看我,但脸上似有种悲伤。
我笑起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呀。我看到了我过去的一生,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无足轻重。我不在意首饰衣着,粗布葛衣也没关系。来这里,除了馒头,真是什么也吃不下。口腹之yù几乎没有了。我只想做一件好事,也不枉来这世上一场。
我也是有内疚的,烧煤虽然可以免去森林之毁,但煤本身也是污染。一定要努力把污染降低才成。煤灰可以压成砖或制成防火泥,可煤烟在空气里无法收集,至少现在不行。我做好事的同时也做了坏事,日后只有把这煤业所得广用于建立百医堂,为大家修桥补路,收养乞儿来补偿我的过失了。" 我垂头叹息。
"那你呢?" 他问。我抬眼看他,他看着我,那目光明亮又温和,我忘了说话,他又说一遍:"那你要什么?" 要你! 我差点脱口而出! 赶快晃了晃脑袋,可恶,这简直是勾魂哪!
我转了转脖子,感到疲惫不堪,不禁说:"我想要一个大浴室,有个大澡盆,我好洗洗澡。然后我要一个藏书馆,书越多越好。没书看,好孤独啊。然后,……就不在我手上了。"
"什么不在你手上了?" 他问。
"命运啊,两个人的命运,不在我一个人的手上啊。" 我摇摇头。他没说话。
我突然感到非常累,不禁拿了水杯走到他椅子旁靠着轮子坐下。我喝了两口水,看见他的手伸过来,要杯子,我把水给他,余光中见他放在唇边喝了一口。我恍惚中觉得回到了以前,不禁闭上眼睛说:"佑生,又见到你了,真好。" 我慢慢滑倒在地上,睡着了。
下雨了吗,水滴落在我脸上。
传言
我那天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斗时分,佑生坐在地上,我躺在他怀里。 我初睁眼,看见明亮夜空下他温和美好的面容,几乎以为自己在一个美梦里。我一定是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垂了眼睛,似乎抱歉地说:"地上太冷……"
我一下子翻身滚到地上,马上去扶他,一边说:"冷你还在地上坐着?!"
他双腿麻木,根本起不来,我就帮他把两条腿先伸直。动了他的伤腿时,他哼了一声,低垂了头,浑身发抖,双手抠进地里。我心里有一个地方刺破了一样疼痛,咬着牙,帮他按摩他的另一只腿,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许就在此时,我决定配合他演这场戏。我不问他是如何找到我,不问他的背景,不问他的妻妾如何欢喜他的归来,不问他记不记得我说过的择偶条件……我什么都不问,如果他告诉我,那是他的选择。因为我不问,所以我也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