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瞧见孩子们那样,即便她可能,已经再瞧不见他们的样子了。
宋氏小心地走至门边,摸索着将手搁在了门栓上,打开来。
带着咸涩味道的冷风扑面而来,宋氏低头捂鼻重重打了个喷嚏。
小五慌忙上前扶她,道:“有马蹄声。这小小渔村如何会有人骑马,事qíng有些不对劲。”
宋氏道:“是官差?”
“不一定,但小心些总是好的。”小五扶着她往外头走,“若是官差。到了地方必然要挨家挨户地搜查,不能继续留在屋子里。”
宋氏尚算镇定,点头应了是,跟着小五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毕竟目不能视,脚下的路又不如大道平稳,就走得不由慢了些。
小五伸手抓了抓自己头顶上的发,说道:“得罪了。”话音一落,就将宋氏给背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前而去。
宋氏大吃了一惊。虽说小五听声音恐怕也就只比谢翊大上几岁,不过是个少年,但叫尚算陌生的他给背着走,宋氏还是有些尴尬起来,身子也僵住了。
她就在小五背上。身子僵硬得像块石头,小五焉会察觉不到,他脱口道:“太太别在意,我是个寺人。”
话一出口,宋氏愣了愣,寺人,可不就是阉人?
小五这孩子。怎么会是个……
宋氏突然间失了语,不知该说什么。
小五倒是浑不在意,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而今连老家在哪父母姓甚名谁,自己过去叫什么,皆不记得了。
多少人进了净身房。却没能活着走出来。
他活下来了,剩下的就什么都不算个事了。
海风呼呼chuī着,小五的脚步越来越快。马车一早就被他藏在隐蔽的地方,马也是日日准时喂的糙料,就怕某日遇到这样的qíng况。能用来及时脱身。
他扶着宋氏上马车,叮咛道:“过会车子赶得快,怕是要颠得狠,您仔细着些,莫要磕着碰着了。”
“你放心,只管赶你的车,不必担心我。”宋氏点头,一面扶住了车壁,示意他出发。
小五在这呆了几日,早就将地形地貌都给摸透了,这会驾车而行,专择了僻静小道走。
路不好,坑坑洼洼的,果然颠簸得厉害。
宋氏坐在马车里,抱着chuáng小五早就准备好了放进来的棉被,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后来又问过小五,为何要救她,小五说他只是奉命行事,旁的却是一个字也不透露。宋氏揣测了许久,若是舒砚或是阿蛮的人,不会在救了她之后只字不提主子是谁。然而若不是他们,又是谁特地来救了她?
翻来覆去想了几日,她也未曾想出可能的人来。
就连皇贵妃娘娘跟惠和公主她都已想猜到过了,可若是她们,一定也会经过阿蛮先。
这般一来,不论怎么她怎么想,事qíng都显得有些不大合理。
直到方才,小五无意中说出他是个阉人的事——宋氏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个人来。
上回在刚刚开始修葺的善堂里,她在那狭小的园子里见到了汪仁汪印公。他同她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说她昔年救过他……还有最后他离开时,略带委屈的神色……
宋氏此刻想来,似乎都还历历在目。
她不由得暗想,难道小五,正是他的人?
思忖间,身下马车忽然猛地一停,她一时不备,身子往后倒去,差点摔在了地上,好在有chuáng被褥在可挡一挡。
外头没有声响,她伏在棉被上,不敢出声。
这是被追上了?
宋氏一动也不敢动,黑漆漆的,若叫她撞着了东西发出声响来,可委实得不偿失。
她不知,外头的天,其实已经微亮了。
只是下了一夜的雪,而今雪停了,天色还是yīn沉沉的,不见日头。
她竖着耳朵屏息听着,霍地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了车前,一时未动。
她不由慌了些,等了又等仍不见动静,终于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小五?”
厚厚的棉布帘子“唰”地一声被打开来,外头迎着风雪寒意进来一个人。
宋氏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人身上很冷,冷得像是冰。
这人不是小五!
她心知不妙,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冻住了,叫她不能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