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要低调,莫要qiáng出头。这是我一直以来给自己立下的行事准则,虽说此前也没少破此规矩,从而引出不少麻烦,而这一次却不同以往。我是离家出逃的,算来已有小半个月了,岳家父子再沉得住气也不可能不报官,此时想必太平城内到处都贴了我的画像悬赏寻人,即便这村子里的人消息闭塞,我最好也莫要引起他人的注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这一次我再被捉回去……老天!老天!——我不敢想了!——我呼吸困难了!——我好怕!——我——呜呜呜!……此其三……
于是综上所述,我……我决定……还是……还是……不吱声的为妙……
眼见着张聚被人拉回家去,众人也渐渐散了,我的心却已是无论如何再难平静,百般矛盾地立在原地,举步维艰。吴嫂也并未急着拉我走,在旁边同两三个相熟的妇人悄声议论。
那位老成持重的村长走过我的面前,看了我一眼,我咬咬牙,才要冲动地叫住他想将实qíng对他和盘托出,忽听得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道:“这位小娘子看来面生,敢问是哪一家的千金?”
我偏头望去,见正是那个骗子周正,一双细眼望在我的脸上,面带笑容地向着我走过来。我不想理他,低了头,快步想要离去,却被吴嫂拦住,笑道:“这妹子脸儿嫩得很,周兄弟可莫吓着人家!人家也不是什么‘小娘子’,是那前不久才没了的李老太太的侄儿媳妇,叫……哎哟,你瞧我!这么久了连妹子你的名字还不知道呐!”
我暗暗埋怨这吴嫂多事,没奈何,只得低声道:“奴家姓萧,名月儿。”
周正“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李奶奶的侄媳妇,我因此前一直在城内亲戚家借住攻读,没能回来给她老人家送殡,实是惭愧!不如今晚就请小嫂嫂叫上李大哥一同来我家吃顿饭罢,就当我为李奶奶的事向二位赔罪了。可好?”
一声“小嫂嫂”叫得我浑身jī皮疙瘩仔乱冒,才要婉拒,便听吴嫂笑道:“今晚只怕是不成了,她男人到城里给人帮工,极少回家,大兄弟你还是改日罢!”
我心说吴嫂这女同志嘴也忒快了些,怎么什么都往出说哇?再耽搁下去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来,便拉了她笑道:“嫂子,这厢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不如到我那里坐坐罢。”
吴嫂连忙称好,便辞过周正,同我一起回了我那小院儿。女人家聊天儿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加上吴嫂又是个爱说的,往我的chuáng上一坐那张嘴就没停过。我却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话,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闪现着张聚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无qíng一点的说,就算我知道事qíng的真相,即便不说出来也不能算我做错了事或者触犯了法律,这属于道德范畴,至多是……至多是令自己良心不安罢了。要知道……我自己的处境也是不甚安全的,倘若因此而被官府发现,麻烦事会接踵而来,岳家父子的质问,田幽宇的bī婚,最重要的是……我、我的内心深处好像已经被某个人印上了一个难以割舍的痕迹……令我……令我不想被抓回家去……
我承认自己在这一事件上的缄默是为了一己之私,也承认以上种种理由都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好减轻心里的负罪感……就、就当我从来不曾在这村里待过罢,没有我在,事qíng一样会发生,结局一样会像现在这样黑白颠倒……当我不存在吧……当我不存在……
心事重重间已经不记得那吴嫂是何时离开的了,看看屋外竟已是时近huáng昏,想必吴嫂在午饭前便已走了,我自己竟一直发愣地在chuáng上坐了一整个下午。
qiáng打jīng神进了伙房烧火做饭,将大米淘好焖上,正要洗菜择菜,忽听得有人敲院门,心道今儿怎么这么热闹,这又是谁啊?
狐疑着出得屋去,却见我那大公狗盗盗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狐假虎威地冲着院门汪汪直叫,这家伙倒是狡猾,一瞅该吃饭了就跑回来履行公务了。
开了院门,却见来人竟是那个周正,不禁提高了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周大哥,可有事么?”
周正的目光往我的屋内一溜,笑道:“这会子前来打扰小嫂嫂真是不好意思!只因我也许久没在家中待了,如今要留下来过日子,一看家中竟然缺东少西的,今日若再想进城去买已是来不及了,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小嫂嫂借些暂用,还望小嫂嫂发发善心,照顾照顾我这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