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已经老得泛了huáng,皱皱巴巴的,可见周正所言不虚,确实应是他祖上留下来的。翻了半晌,终于在其中一本内找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亦是皱皱巴巴通体泛huáng,而后小心取出来慢慢打开,将书有字迹的一面亮给众人看,微笑道:“乡亲们中有识字的不妨过来看看,以证实此地契并非造假!”
果见三四个人走上前去,细细看了又看,而后回过身来向众人道:“没错,是地契,就是后坡那块地!”
结论已明,周正含笑道:“大伙都看到了,请为小弟做证,明日小弟便要将后坡那块地收回,还望大伙体谅!”
众人一见人家有凭有据的,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纷纷答应着就准备各自散了,忽听得那张聚一声怒吼,冲上前去就要揪打周正,口中咬牙道:“我去你的!哪里有什么地契!我家祖孙三代都在那块地里耕种!你凭啥说收回去就收回去?!我打死你个□的!”
周正身单力薄,哪里能是张聚的对手,吓得忙躲,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众人连忙冲上前去拦住张聚,纷纷劝说他莫要冲动,便听村长道:“张聚,虽然你也为难,但是那地是周正家的已经错不了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去跟你媳妇合计合计,看看今后该怎么另谋个出路才是!张聚媳妇!张聚媳妇!”
村长抻着脖子在人堆儿里找,有人答道:“他媳妇前两天回娘家探亲去了,这会子不在村中,只怕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村长便叫了两个人将张聚硬拉回家去,免得再生事端。事qíng就这么解决了,我也硬拉着吴嫂准备回家转,忽而瞥见那五大三粗的张聚的眼中竟然含了泪花,心中不由一动。
我自己从不流泪,也最见不得别人流泪,尤其这一次流泪的还是个堂堂的七尺汉子,着实令人心中不忍。
不禁扭回头去看向事件的另一主角周正,显然方才被吓着了,抹了把额上的汗,开始收拾那磨盘上的书,并且将那地契仔细折好重新夹回书内。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太对……是周正的态度么……他过于镇定了?不,这不能算做什么疑点,他是读书人,遇事表现得比粗人冷静是很正常的,何况他有地契为证,更没有理由像张聚那样急红了眼了……
等等——地契?!——没错!我想到了!那地契——是假的!
搭讪·互探
问题就出在那地契之上!难怪方才看见觉得有些别扭——但凡书籍纸张放得年代长了都会泛huáng,那是由于纸与空气中的水份发生了氧化或者说是酸xing水解的现象,然而看刚才周正一本一本地翻那些旧书,包括原本夹着地契的那一本,都仅仅只是书页的边缘部分泛了huáng,书页的中间部分依然是白色的,这就说明这些书摞在一起时将空气挤压在外,空气只能接触到书的边缘部分,因此才造成了外huáng内白的现象。
然而书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夹在其中的地契之上。那地契被折了两折,夹于书页之中,倘若书与书之间挤得过紧,以致空气无法接触到书页内部,那么夹于其中的地契是不可能接触到空气从而产生酸xing水解现象的,也就是说——地契不可能像刚才周正拿给我们看时的那样通体泛huáng!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空气能够接触到书页中的地契,可别忘了这地契是折了两折的,就是huáng也是huáng纸张的边缘,可周正这张地契,虽不能说huáng得均匀,却也是里里外外全部呈现出huáng色来——如此只能说明一点:这地契是假的,周正伪造了年久效果,目的就是为了谎称这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契约,以骗取张聚家在后坡的那块儿田地!
事实已经明了,然而……然而我到底该不该站出来揭露周正的骗局呢……
我乃一介女流,在古人眼中女人的形象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何况此地又是小小一座略显闭塞、识字的人都没几个的山村,我的话能有人信吗?此其一。
我是新搬来的住户,虽说冒着李老太太侄媳妇的名儿,也不过是因为大盗曾经照顾过李老太太,又给她安了葬,村民们看在这个份儿上才默许了我住下,真要计较起来却是无凭无据,我若将事实道出,惹恼了那周正——由此事件可看出此人颇有些心计,万一反咬一口要我拿出与李老太太沾亲带故的证据来,我岂不是哑口无言自讨苦吃?此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