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莲啊。还能有谁。
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模糊记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那样崩溃失态。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对那个本该恨之入骨的凶手,抱着什么感情。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被发现也无所谓了。嘲弄、鄙夷,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喜欢的人,他死了。
晏清都死的那一天,风剑破也该死了。
他就像是才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对那个人做了什么。他做了对那个人而言,最为不可饶恕的恶行。
但是,不是那时候。
一夜之间,晏清都的尸体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必须找到焚莲,先杀了他,替那个人做到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到的承诺。然后,才有资格结束。
找到焚莲并不难,因为走火入魔的焚莲也想杀了他们。
最后的决战地点,他选在了这里。
这里有他最美好的记忆,也记载着他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孽黑暗。
如果他赢了,算是偿还。
如果他死了,便是赎罪。
……
后来,他的血渗透了坟墓里的土。
因为最后一刻,他想了想,还是更愿意,在这里永生长眠。
第90章
“……想来……最好永不再见……你还想生生世世、阴魂不散,再杀个几遍吗?”
那人侧首看来, 似笑非笑, 眉梢眼角矜傲清狂, 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叫他低头。并没有前世记忆里, 狠厉阴鸷、心无旁骛于一人, 像是凝着所有执念, 毕其功于一场玉碎。
有时候风剑破甚至觉得, 那双晦暗清透的眼眸里没有憎恨,反而像是整个世界, 唯有焚莲他愿意看入眼中。
在某些黑暗情愫占据神智的瞬间,自己甚至是嫉妒的。
到死的那一刻, 也在嫉妒,为什么做下同样的罪行,这个人不追着自己, 不来杀自己, 不能只看着自己呢?
为什么只有焚莲是特别的?我明明也是个值得被杀的好人选。
风剑破垂下头, 将昏昏沉沉的额头抵在墓道的墙壁上,粗糙坚硬又阴冷的墙壁, 将额头的热度聊胜于无地冰冷,连带在过去现在、虚实交杂中的神智也微微清明。
他不太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明明记得自己死去了很久, 怎么又像是重新活了一遍?
好像刚刚还和这个人爱恨纠缠、抵死不休,转眼又像是回到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单独困在陵墓里的时光。
诸葛霄曾经问他,什么时候对那个人有那种心思的, 明明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际。
当然有啊,那段时间六扇门和鸦羽卫频频冲突,他和这个人不小心遭到算计,掉进了陪陵机关里。就这唯一一次,只有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六扇门一起长大的伙伴。
如果没有后来洛月的死,他甚至想过和这个人的未来……
风剑破的唇角极其微弱的动了一下,冷峻阴郁的脸上蒙着一层死气。连自嘲的笑,也毫无生气,沉寂无波。
他一向不聪明,这会儿却很通透,一眼看见那不曾存在的未来——如果没有洛月的死,他和这个人也只会无疾而终。
以他的性格,连诸葛霄都不会看出来,他喜欢晏清都。
纵使长命百岁,恐怕到死他也不会叫晏清都知道,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喜欢。
风剑破抵着阴冷的墓道,眸光从始至终都在看着长明灯下的晏无咎,一瞬不瞬,眸光小心翼翼、毫无力量。
就像是看着,一旦被发现就会消失不见的幻觉。
他脸上棱角分明、冷峻锐利的少年气不知不觉柔和了,像是剑光在沉默的黑暗里浸润消磨。脸上的神情明明还是一样的寡言冷漠,却叫人看着便觉得温柔。
霜剑沉在桃花春水里,消去了血色锋芒。这样,冰冷的温柔。
……
晏无咎休憩差不多了,抬起眉睫,决定暂不开启殉葬的石棺,先找到离开耳室的门。
他一面走向那疑似的机关,一面询问发着烧一直不说话的风剑破:“还是烧得很厉害吗?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高手,不会生这种小病。”
晏无咎想起,他也曾见过焚莲受伤狼狈的样子,两次。
这些江湖传说里数一数二的高手,结果比他还脆皮的吗?
在晏无咎抬起手,寻找机关的破绽时,自他身后伸过来一只手,率先按下了一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