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荣觉得额头上有点冒汗。殷淮安的声音越平静,他心里就越忐忑。少爷难道是已经发现钟之遇的事qíng了?他紧张地结巴起来:“哪,哪位客人?”
“靠窗户的那一位 。”
听少爷这样说,嘉荣就知道已经露馅儿了。他深深地低下头去,小声地认错:“少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殷淮安声音冷冷的:“瞒都瞒了,还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嘉荣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不是……我是想,钟先生他,他跟着我们会保险一点儿……再说了,钟先生也不放心你……”
殷淮安一言不发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流苏。”
流苏推开嘉荣,轻握住殷淮安的手臂。她细心系好殷淮安风氅的带子,瞥了嘉荣一眼,嘉荣赶紧把殷淮安面前的椅子都踢开。
殷淮安板着脸从嘉荣身边走过去。
嘉荣嘴角一撇,眼角一耷拉,眼见着急得要哭:“是,是我错了,少爷你别生气……”
殷淮安已经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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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又骑上了他的马,跟在殷淮安马车的后面。
马车飞奔了一个下午,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马车行驶的路线也越来越偏。本来一行人还在宽阔的官道上,但是走着走着,马车就拐进了曲折的乡道,再走着走着,乡道也变成了田间小道,天黑的时候,马车在一片小树林外面停下。
小树林?感觉不是什么好地方,殷淮安到这里来,不像是gān好事的样子。
林子里黑漆漆的,驾车的小厮不敢往里走了。护卫在旁的嘉荣命令车夫停下,隔着轿帘请示殷淮安:“少爷,我们当真要进这林子里去么?前面五十里有个村子,我们加快些速度还能……”
“不用了,我们今晚就在此处歇息。”
嘉荣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听从了殷淮安的命令:“那我先去林子里探探路,找好宿营的地方?”
轿子中传出淡淡的一声“好”。
这一路上,大少爷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比如说,明明很赶时间,却非要在平泽县停留一天;比如说,大清早不启程,非要等到中午才开始赶路;比如说,非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危险林子中过夜。
此次南下的缘由,大少爷一直未与他人解释,甚至连二少爷都不清楚他要去哪里,究竟要去gān什么。这样看来,算计全在大少爷自己心里。
嘉荣一早就明白,大少爷的心思,是不能猜的。所以他gān脆利落地调转了马头,朝林子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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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下了马,牵着缰绳绕到轿子前面。驾车的小厮看见他,忙跳下车行了一礼。
“钟先生。”
银叶像模像样地点点头,把手中的马鞭和缰绳jiāo给他,转身就掀开了帘子。
殷淮安正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车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帘子掀开之时,一层淡白的月光撒进去,刷亮了殷淮安的睫毛、眉峰、侧脸、鼻尖。半明半暗中,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神秘的朦胧。殷淮安的眉峰皱了皱,紧接着,长长睫毛抖动两下,他睁开了眼睛,朝着车帘的方向转过头来。
车门处,银叶的半个身子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中,逆光下,他的五官并不鲜明,正因如此,他俊郎的轮廓便显得异常清晰,清晰到,能够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殷淮安奇怪,自己素来模糊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够看清如此细小的东西了?什么时候……能够如此细致地,观察一张脸了?
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银叶此刻化作了一道不明不白的影子,但是在殷淮安看来,却是那样清楚。
因为,光源就在他身后,他就像是从光里面出来的。
光影之中,两个人无声对视,两双眸子中jiāo互变幻的眼神,揉在恬淡的月中,溶在宁静的夜里。
银叶先反应过来,他咳嗽了一声。
殷淮安被这声咳嗽拉回了现实,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得快了些,表qíng也不受自己控制了。他慌张地偏开眼睛,手底下的动作看上去像是没过脑子的。他猛地扯过银叶手中的帘帐,急急地把它放了下来,动作没了从容冷静。
急到,他甚至都没在意,他刚碰到了银叶的手。
帘子一落,将银叶和月光重新挡回车帘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