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恢复了黑暗,殷淮安的心,这时候才静了下来。只有心静了,他才能够控制好自己说话的qíng绪。他沉下嗓子,冷冷地对着车帘说道:
“钟之遇,你来这里gān什么?”
银叶一动不动地呆立在车外面,抚摸着刚刚被殷淮安碰到的手背。
他隔着一道厚厚的棉帘,听着车里那人冰冷的声音。那声音说是冰冷,却和以往的冷不同,今日那冷沉的语调中,多了几分愠怒,几分羞恼,几分尴尬。
冰冷只是为了掩饰其中的五味杂陈,并非出自于真心。
银叶忘了回答这句话,他还想再听一听那五味杂陈的声音;他还想再看一眼刚刚殷淮安与他对视的眼神;还想……再碰碰他的手。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回想着那个表qíng,那张脸,那样反常的表qíng出现在殷淮安的脸上,银叶觉得自己可以把它解读成――
心动的感觉?
哪怕是只有稍微的一点点,只有转瞬即逝的一瞬间,也好啊!
银叶心里面的狂喜犹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奔涌而出,霎时间涌遍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激动地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激动地忘记了把帘子掀开。
这次是殷淮安主动掀起了帘子,一张没有任何表qíng的脸在帘子后显露出来,冰冷的目光打在银叶的脸上:“钟之遇,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我还有要事,你添什么乱?”
刚才的猜想让银叶的自信心猛地高涨,他迎上殷淮安的目光,试图用满眼温暖的笑意化去他眸中的冰冷:“我是真的不放心你,才大老远跟来的。”
“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能帮得上什么?”
银叶想起来自己刚才要问什么了:“这还叫让人放心呀?你过夜都过到小树林里来了,下一步准备gān什么了?手无寸铁的大少爷,是想智斗劫匪呀还是智斗野láng呀?”
殷淮安不屑地嘲笑他一声:“那你巴巴地赶来,能帮我斗劫匪还是野láng?”
银叶笑了一下,露出láng一样的目光:“帮你防l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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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这话说得十分大胆,十分露骨。殷淮安登时变了脸色,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又小心翼翼地降低下来:“你敢!”
银叶继续没脸没皮地笑着:“自然不全是为这事来的。”
殷淮安的脸又有些发青,是被气得。
银叶冷不丁地握住他的手,借着殷淮安往后缩手的力气,一个跨步迈上他的马车,闪身坐了进去。
“我被人追债来着,求大少爷行行好,暂时收留我,把我带在身边吧。”
殷淮安板着脸,一心想把他推出去。但是他推不动,银叶整个身子都瘫在软塌上,手臂勾在案子上,闭上眼睛和嘴巴,一动不动了。
睡着了?
殷淮安又试着推了两下,倒在塌上的银叶没了声音,他的的呼吸声均匀起来,睫毛纹丝不动。
殷淮安的一张脸彻底变黑了,却也下不了狠心让他睡到车外的地上去。他把自己的衣角从银叶屁股底下拽出来,坐得离他远了些。
银叶侧卧在塌上,乌黑的发遮住了他的侧颜,一片黑暗中,只有侧脸一道俊朗的轮廓线,格外清晰,格外深刻。
殷淮安看了一会儿,又掀起自己的风氅,盖在银叶身上。想了想,又将那风氅的毛领往上拉了拉,遮住他的脑袋,遮住他那轮廓清晰的侧脸。
这下,殷淮安才敢放心大胆地看着银叶。倒下就睡,这是有多累?
看着看着,殷淮安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把那毛领又往下扒了扒,银叶脸上的伤痕露出来。
从见面到现在,竟然没注意到?殷淮安心里怪怪的,有些责怪自己。
银叶的脸上还有几道青紫的伤痕,那是他千辛万苦从高陵逃出来时,被殷家的小侍卫揍的。殷淮安看着银叶挂彩的脸,脱口而出了一句:“这是欠的什么债啊?”
没想到银叶却突然动了动,他扒下脸上的狐毛领,闭着眼睛伸展了一下身子。他在车厢中这么一个翻滚,手臂就落在殷淮安的大腿上面,咸猪手非常自然地在他腿上找到了一个位置,正好摸在了不该摸的地方。
“我啊,欠的是命债。”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殷淮安的一只衣角,唇畔卷起了一道幸福的微笑。
你啊,欠的是qíng债。
我欠你的,你欠我的,咱们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