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李然一回来便从下人嘴里听到了王美人落胎一案已糙糙告结的消息。
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惊,真是不可用言语形容。
照常理来说,杀了画眉和小崔原本是平息这场闹剧最快的方式,然而江诀并没有这么做。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王美人落胎一案的幕后仍有黑手。
而那个黑手是谁,李然在听到纪坤被杀的消息后,便明白了。
然而,辰公那只老狐狸也不知道使了何种手段,居然说服那位一向胆小的纪侍郎为他背了黑锅,而这无异于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闹了江诀一个措手不及。
是以江诀在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便定了纪坤一个渎职之罪,继而毫不留qíng地将此人拉出去斩了。
如此看来,江诀此人一旦铁血,便不会留有任何qíng面和余地,而他既然选择一味放纵,那也必定有他放纵的道理。
可见他做任何事,或者下任何决定,都自然有他的用意和安排,即便是环环相扣或步步为营,都不足以形容此人的城府。
所以,李然在听说纪侍郎被杀的消息之后,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在江诀的棋盘之上,枉费他还为自己那招空城计小小得意了一把。
那么,江诀近来对东宫的频频示好,莫非是想借由宠幸东宫的名义,激起辰妃的不满和嫉恨,继而因妒生恨,将主意打向王美人的龙胎,从而一举铲除辰氏?
是否从始至终,王美人那一胎都在江诀算计之内?又或者江逸在邀月池溺水一事,也在他的默许和纵容之中?
那么他想抓谁的把柄?为什么甘愿养虎为患?养的是哪只虎,除的又是什么患?
而昨晚那幅画,是否也是江诀的惺惺作态和曲意迎合?
除此之外,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将统领十五万先锋军的帅印jiāo给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更让他暗恨的是,北烨后宫本就是一趟浑水,而江诀近来对凤宫表现出的无上恩宠,无异于将他李然bào露为众矢之的,难怪柳雯那晚会说——若是将罗兰下到不该下的人身上,又该如何是好?
只因她早已看明白,江诀如此行事,已然将他李然置于危险之中。
小崔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李然越想越惊,他终于明白江诀那日咆哮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思——你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朕手里握着的皇权,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终于明白殷尘当日所说的话里的深意——陛下乃旷世之才,亦有胸襟谋略,然则待人之诚心不足。
此人何止是诚心不足,根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然坐在凤宫的高椅上,脑中千回百转。
皇权,这个曾经还只是一个抽象概念的东西,已经真真切切地摆到了他面前。
为了这两个字,那个男人耍手段用计谋,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甚至残忍得连自己的骨血都能抛诸脑后。
这便是皇权两个字的致命诱惑?
李然无从知晓,亦不得而知。
所以,江诀来到凤宫的时候,李然正端坐在凤椅上。
李然见了他,前一刻还一脸冷然,后一刻立马换上一副伪装的笑容。
江诀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一咯噔,顿觉大事不妙。
那几个宫人,则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江诀静坐片刻,淡淡笑着问道:“今日去先锋营了?”
“既然接了你的帅印,自然要尽该尽的责任。”
“呵呵,今日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
“朕一直相信,此等小事定然难不倒你。从今往后,你隔一日去一趟先锋营便好。毕竟,城郊离皇宫有一段路途,你若每日都这么来回奔波,岂不太辛苦了?”
“这事你别cao心,我心里有数。”
这么淡淡地聊了几句,江诀心中越来越沉。
照李然方才的态度看来,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应付之态,而昨晚那个对他畅所yù言的人,已然不再。
江诀心中虽然隐隐都是懊恼,但他依旧压抑着翻滚的qíng绪,淡笑着说道:“对了,临关恐怕有变,朕准备从骠骑营中抽调十万大军过去支援。”
“临关有变?”
“此事你无须担心,抽调援军前去,也只是以防不备,qíng况不一定尽如朕料想得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