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儿点头道:“是啊,大公子在国子监读书时,姑娘天天陪着他一早就起来呢!只除了……”
“除了什么?”
十六儿有点惶惑地答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姑娘上次离开唐府前,身体似乎不大好,也不肯吃药看大夫,起得就迟了,可把大公子急坏了。”
身体不大好?是怀孕的缘故吧?叶儿不肯吃药看大夫,自然是心知肚明了。
可唐逸宁会为叶儿请大夫,难道并不知道叶儿有孕?
叶儿又为什么不明着告诉唐逸宁,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古时的规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特别像唐家,唐逸宁这代才弟兄二人,若是叶儿生下了唐家长孙,就是没法成为嫡妻,其地位也已稳如泰山了。
却不知在属于叶皎的那部分记忆进入这具身体后,原来的叶儿的记忆,又跑到哪里去了。真恨不得将她揪出来问个究竟。
用细软的棉布擦净脸上的水珠时,又听得十六儿说道:“公子也奇怪,这阁楼才收拾得齐整,门匾也是新的,gān嘛刚刚又让人换了块来?好好的叶心阁,改成叫叶白阁了……”
我正散着头发先端了桌上的香米粥喝着填肚子,闻言差点呛到气管里去。
扔了碗,我冲到阁外,去看给换成的什么“叶白”,却在看到那沉凝温柔的两个绿字时,差点惊呼出来。
叶白?
若是后世的丁绫看到,只怕要笑得背过气去。
那氤氲了满园chūn色,带了未gān油粉特殊光泽的浓郁翠绿,分明勾勒出了“叶皎”二字。
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认识几个字的十六儿,大约已算是侍婢中的才女了。何况,她也没全错,至少认对了四分之三了。
可是,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后世的姓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巧合,是缘份,还是有人和我一起来到了明代,告诉过唐逸宁,我本该叫叶皎?
正在拼命地揉着自己眼睛时,后背轻轻一热,有温暖的鼻息扑在脖颈间,煦和得如同此时的阳光,透过树荫细细筛下,柔软了其中的炽热,变得明亮而通透,让我禁不住地向身后那结实的胸膛靠了一靠,仰一仰头,便看到唐逸宁极清澈的眼,在阳光下不着痕迹地用点点细碎的光芒,传递着某种极深沉的qíng感。
“不用叶心,便用叶皎,好不好?”
他温柔地问,双臂无声地环住我。
这感觉熟悉而美好,让我隐隐地冀盼,希望他能是那个只记得叶皎的颜翌宁,或者,变成那个眼底只有我的唐逸宁。
暗自叹口气,想起萦烟为这个男人疯狂了五百年,我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恶为好。
唐家二公子
“那个……”
我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怀抱,笑问,“叶皎,这两个字有典故么?”
“无典。”
唐逸宁恋恋地缩回手去,笑意温润,“古诗有云,兰叶chūn葳蕤,桂华秋皎洁。可皎洁的何止花儿?在我看来,花儿月儿,远不如叶儿皎然如诗。”
我不觉眉开眼笑。
要知道,颜翌宁那家伙跟个木头似的,自己文理不通,还笑话我只能写骗小孩子的故事,没想到前世还能用这么温柔文气的词句来赞扬我。
我承认我很虚荣。如果他赞扬的是别人,我多半会觉得ròu麻,可此时,我头部一直持续着的晕眩似乎更厉害了,而四肢却莫名地舒畅通泰起来。
唐逸宁负着手,长长衣袍随风飘摆的姿态令人向往,而唇边吐出的字,却带了微微的忧伤:“这些日子我总是心神不安,尤其是最近一个多月,大约因为找不着你,梦里都在发了疯般找你。而且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皎字和你很般配,平时看诗读词,看到这皎字,便特别心动,你说叶心不好,我就改作叶皎了。”
原来是文人的感xing。
我微微地笑,和他比肩立着,看门楣上妩媚多姿的两个字,未着上襦的宽松雪白中衣,和散下的长发一起在阳光绿荫间轻轻拂动,飘然yù举,居然和湖色长衣的唐逸宁十分般配。
如果能回现代去,我一定不再偷懒剪短发,也留起这样长长的黑发来,再丢开满衣柜的简洁服饰,买几套仿古风格的小礼服或唐装,走亲访友地炫耀一番。
可惜颜翌宁一定是打死不肯留长发了,至于唐逸宁的士子服,一定会被他看作越剧里小生穿的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