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叶儿!回答我!”
和火焰一样疯狂的,是在侍仆拖曳下,还固执地想要奔入火堆的唐逸宁。
那头好看的长发,那身飞扬的袍袂,均已在火燎之中卷了边,变了色,苍白的脸上,是失了心般的恐惧和悲恸。
萦烟慢慢地在忙碌的人群中走着,霞绯色的衣衫,染着火光,也似蒙了一层烟气,迷蒙不清着。
“宁哥哥……”她柔柔地唤着,带着不确定的忐忑:“事qíng既已发生,请……请节哀!请保重……”
“啪!”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不仅萦烟给打得旋了个身,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唐逸宁自己也喘着气,站立不稳。
“我好悔……我好悔娶了你这么个妖毒妇人,你竟放火烧死了她!你竟烧死了她!”
他断续地说着,常那般坚毅抿着的薄唇颤动,眼睛里也烈烈如焚,紧攥的拳似克制不住要往萦烟脸上挥去。
萦烟晃着身体,勉qiáng站稳了,骇然地叫起来:“宁哥哥,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怎会烧死叶儿?”
那火中……竟然有叶儿么?
可我没感觉出叶儿被火焰吞没的痛楚和悲惨,反是萦烟的惊骇面孔瞬间将她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传递给了我。
我奔过去,很想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唐逸宁会认为是萦烟烧死了叶儿。萦烟……应该不会用毒胭脂,不会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
可杨旭明明说,我就是叶儿。
我是叶儿,为什么我缺失了自己的痛苦,反而为别人的痛苦而痛苦?
又是该死的梦境,又是那个萦烟cao纵了我的感qíng!
抱住头,我尖叫起来:“萦烟,你活该,你活该!害人的是你!是你!”
可我的声音空落落的,似乎回旋在空旷山谷中,应和我的只有苍茫的回声。
萦烟和唐逸宁依然在火光中争吵着,话语不多,却有着最激烈的姿态,全然失去了向来的矜持和温雅,面红耳赤。
唐逸宁分明的一身古装,但他此刻横眉冷对神qíng寒厉的容颜,像极了素常颜翌宁混迹商场时的沉凝冷肃。
我忍不住,赶到近前去,去拉唐逸宁的袖子:“别吵了,别吵了,阿宁!萦烟应该有苦衷,……叶儿可能也没有死?”
我什么都不能确定,只是模糊地猜着,萦烟可能真的冤枉,否则不会隔了五百年,还是禀着一股怨戾之气苦苦纠缠着我。
如以往每一次的梦境一般,我的手穿过了唐逸宁的袖子,甚至是身体。
梦中人对我来说只是幻影,便如我对梦中人来说只是虚无。
可这一次,唐逸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忽然止住了对萦烟的斥责,彷徨地四处张望,悲喜难测地大声呼唤:“叶儿!叶儿!是你么?”
那种从绝望之中泛出的希冀,如同雪地里绽出的艳红花朵,那样怵目惊心地让人疼痛纠结,让我禁不住掉下泪来。
可我只是一缕魂魄,一种残缺的jīng神存在,又会有眼泪?
“阿宁,阿宁……”我哽咽着,低低地唤。
或者他不是颜翌宁,可他分明给了我和颜翌宁同样的的感觉,让我无法忍受他的悲痛和绝望,更无法忍受这种根本不真实的从绝望之中泛出的希冀。
“叶儿,我听到了,你在哪?你在哪?”唐逸宁激动地叫起来,火光映耀下,他的苍白面庞浮过明亮的红cháo,一双黑眸闪着异亮的光彩,四处逡巡寻觅着,睫上莹亮的cháo湿清晰可见。
送君一滴泪
他竟听得到我!他竟听得到我么?
我试探着进一步走近他,去握他的手。
我感觉我那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不由自主地簌簌而下。
唐逸宁身躯忽然震动,手腕抬起,穿过我的身躯,抬到他自己眼前,忽然惨然而唤:“叶儿,不要哭!”
我悚然,低眸看时,他的宽实手背,一滴水珠巍巍而颤,晶莹如钻。
半夜的天空,疏星朗月,庭院畅阔,无雨无露,哪里来的水珠?
是我的泪水么?
可相隔五百年,一缕残魂,该怎样送君一滴泪,告诉你,我就在你身旁?
唐逸宁终于也落下泪来,恰也打到他的手背,与原来那滴水珠重合,缓缓沿着骨骼分明的手背滑落,轻轻飞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