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城外,一片漆黑。
秋冬即将相jiāo,夜风寒意凛凛。
墙下,我和寺御忙了半天,调的兵遣的将尚在奔波,微有声响,而无嘈杂。
梁长书上午便立刻启程去了赖国,说服那素来jiāo好的边境重臣,达成共识,刚刚飞鸽来信,已经在回途了。
——国小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快马来去迅捷。
“明日东平大军便要到城下了。”寺御君拿一条白绢细细拭着他那把佩剑。
“嗯。”城墙的火把映在旁边,此处略略背光,倒显得安静几分。
“这把剑,良久不曾饮敌血,跃跃yù试了呢。”寺御调侃道,而后又继续,“虽说,我倒宁愿它寂寞一辈子。”
“剑自有灵。”我淡淡一笑,靠往身后。
——没有一个真正的良将,会热爱厮杀。
擅长,但是不爱。
奈何剑自有灵,时自有势。
有些事,不是持剑人能够决定的。
穆炎扶住我,轻轻推正。看看我没有摆好重心的意思,伸手环了我,不再试图摆脱凭空多出来的重量。
那把剑青色寒芒很冷,我看了眼,打了个颤,往穆炎怀里缩了缩。
摸索着握住护着我的手,把玩把玩手指,摸摸掌心纹路。
而后指指jiāo扣。
我要守的,是镀城,是梁国,其实不过就是这双手。
粗糙,带了硬茧,夹杂着旧伤口,老疤痕。
可其实,还年轻得很,不过二十三而已。
幸而,它们尚有力而温暖。
寺御君侧头瞄我一眼,摇摇头,倒没有咳嗽捣乱。还剑归鞘,伸手两指一搭,把了我脉,“一夜便起内息的奇才,竟然怕冷怕得……”
他忽然顿住了话头。
“怎么了?”我只不过不会逞qiáng来个迎风伫立而已。
“你……”寺御抬头正yù说什么,又猛然转身朝城楼阶梯看去。
穆炎差不多同时朝那边看去。
而后是成冉汤烷。
我不解其意,侧抬头带了询问看看穆炎。
“有快马。”穆炎道,手臂紧了起来。
他话音刚下一会,我也听到了一匹快马的蹄声,由远而近,由轻而重,劲快密集,而后一声长长嘶鸣,一卒飞奔而上,满身风尘煞气,重重叩向寺御君。
“报——国柱大人,庞大人投平,领兵围都!”
八十三
梁长书府邸主院正厅。
“那庞谦……?”一路跟着寺御君急急而来,路上纵马有风,不好开口,眼下连门前上头牌匾所书何字也来不及看,我进门就问。
“两代二十多年老臣。”梁长书答,显然尚不信如何就倒戈了。
寺御君亦是不明。
不过已经往城东布置人手,并加派了不少探子出去,高手有限,连带我身边的几个也一一调遣了。
镀城倚山而建,本来平军压境,城东城南并无太多可忧,眼下却……
又是快马声,直至正院厅前。
huáng花彪马人立而嘶,马上人一跃而下,抢进厅来,“报——国柱大人,东境四城二十一镇,流言四起,谓王迫庞三小姐入宫为妃,庞三小姐撞柱堂前,庞大人愤而倒戈!”
梁长书起身拔了墙上挂剑跨前几步,眼看就朝报卒砍去,险险止住,拄剑在地,颤声问,“庞家二女才貌之名赫赫,甚得王兄宠爱,育有一子二女,王兄安会如此糊涂……四城皆乃庞大人治地……流言此事……此事确实否?”
穆炎往我贴近了一些,把我往后拉了点。
随着穆炎退开两步,如同当头一道闪电劈下,我恍然,“如此,东平在梁经营何止一年半载!”
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岳飞身后总是被唾骂的那个影子,秦桧,史已难考,但假若他真的是辽国棋子,在当年他的立场而言,何尝不是……卧薪尝胆数十载,一朝功成生死抛,君名从此天下闻!
而如今,这庞谦,恐怕,货真价实间谍一个。
但他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流言四起,东境四城投诚平军,镀城亦有大军压境,而那皇都,由庞家二小姐可见,庞家在宫中素有经营。如此又怎么可能铁桶一团一致对外!
寺御君沉吟片刻,闭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是寒光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