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_作者:三千界(128)

2016-10-19 三千界

  有盖被子,没有穿衣服。

  ……起码在他看来,我也是男的。

  似乎睡了很久,jīng神还好。体温有些高,但并不燥热。温烫的药汁渗入四肢百骸,我几乎能感觉出自己一点点地好转。

  四下环顾,这间屋子一扇门,两面墙上开了各开了方长约一尺的小窗。茅糙顶,灰泥墙。

  就一间,没有外厅。

  细细听听周围声响,有不少唠叨家常的高低嗓子,小孩隐隐的嬉闹,洗刷和往地上泼水的声音,井台轱辘轱辘打水的响动。

  这么密集的居住,公用的井台,应该是城里头才有的。

  屋子里满是糙药味道。墙边摆满了架子,架子上一层层,晾的都是各色主植物jīng叶。

  一个老采药人,拣了我。

  ××××××

  老伯会说话。

  因为我听到他在屋外和来取药材的人说,“不卖。”

  不会会来了个一个年纪大些的,道了歉赔了礼加了价,而后喝令那个鲁莽的伙计自己动手包扎。

  老伯没有再出声,也没有拦。

  涂在我身上的药泥可见,还有我醒来时口中吊命的老参块可见,老伯进山很深,采的药材质地大概特别好。似乎城里有名的布善堂的掌柜郎中,专要买他的药。

  老伯应该不缺钱。不知为何不修缮一下屋子。他自己不开火,在面汤包饼之类的摊子上买了解决。

  我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于是躺了三天,吃了九顿包子。

  头一顿老伯伯给我带来两素两荤四个包子。

  我吃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做了晚饭。

  老伯没说啥,不过之后就是一次两个了。

  第三天下地的时候,老伯拿过来一叠gān净的旧衣服,开口,“马山里赶走了。”

  我点点头,恭恭敬敬朝他深深一揖。

  马匹养护昂贵,日常本就不常见,那马是梁国军中快马,神俊非常,更是显眼。老伯救我已经冒了大险,自然要将它原地放生赶跑,以免追踪,将那马带回来,除非疯了。

  老伯看看我的脸,又拿过一竹管药泥,“再二十天。”

  我不知所以,摸摸自己的左脸额头。

  疤痕平了很多。

  这屋里没有镜子,老伯不愿我出门被人看到,用水都是他提进来的,我也就安安静静呆在里头,所以,不知道他的药泥居然还有这般的用处。

  再一礼,接了。

  我换上衣服,老伯伯取了布条蒙了我眼睛,往我怀里塞了包东西,领着我出了门。

  天色尚未亮,城里刚刚解了夜禁,秋冬早寒,想来行人也不多。

  每走一小段路,老伯就停下来,扶着肩把我身子左转转,右转转。

  我听凭他意思。

  他既然不愿用那药泥赚钱,又执意隐居生活,自然有他的原因。外人本就不该随意探究,何况他救我xing命,送我药泥,赠我衣物盘缠,恩惠实在诸多。

  脚下先是小巷的高高低低,而后是大街上平坦的石板,再后来又高高低低,如此jiāo替了好几回。

  “自己小心。”

  “老伯保重。”我朝出声处答礼。

  眼上蒙的布条被解开,老伯头一回正经打量了我一眼,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目送他普普通通的背影消失在左手边几十米的一个拐弯处,消失在jiāo叉织罗如藤蔓的小巷里。

  天色已经青白,四下有人声响起。

  摸摸左肩上包得好好的伤口,我转向右边。

  七八米外,就是东西走向的通衢大街。

  八十八

  “客人,您还真准时。这边请,这边请,老位子给您留着呢。”

  我点点头,隔着斗笠垂下的白纱,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身后,并无异常。

  是我多疑了。

  再扫了眼内厅那些欢畅谈笑的书生游学子,好似又有几个新来的。

  此城名袒,是新归入东平版图的尉国旧地。

  百姓惶惶了几日,一切归于如常。城主府里换了谁谁入住,驻城兵卒穿了怎么样的另一种衣服,于他们而言不过一个饭后话题,并不怎么牵涉日常生活。东平惯例,投诚的新地,头年减一半赋税,以补战事扰民之损。东平的赋税本就轻于尉,这告示一出,茶馆里好生高兴了一阵。

  民心也就开始转移,常听人夸东平君主明,良臣贤。其实这也并非全是君臣贤明与否的缘故,东平背海,无后顾之忧,尉四面临敌,无处不防,所以东平军用低于尉,也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