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_作者:三千界(13)

2016-10-19 三千界

  ……

  第二天本想跟着张小六下田,不料那汉子理完胡须,井水一泼脸,看了眼我脚,摇了摇头,指指屋子里头,出门去了。

  六嫂在一旁呵呵笑,解围,“时兄弟,你刚歇下来,整整屋子吧。”

  没什么要整理的。

  所以我坐在村里路边屋檐下,听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磕牙,回答他们唠唠叨叨的问题,搓掉了一捆稻糙,把怎么编糙鞋学了,赶在午饭前,扎出一双来。

  左右两只,大小不同。

  六嫂喊我吃饭的时候,我正比划着两只鞋,研究它们倒底差了多少。

  抱了绳子回了屋子里,塞了两个窝窝头,胡乱填了些菜。

  大粱小粱上午跟着爹爹去田里,这回他们爹爹忙别的去了,小孩子不耐晒,先回来了。何况家里还有零活。

  趁着六嫂收拾东西,我问大粱,“想认字吗?”

  “想。”大粱憨憨点头。

  “教书的太远,而且……”小粱别开头挠挠痒,眼皮底下偷偷看了眼我。

  “我教你们。”起身,摸摸小粱的头,这孩子机灵,“去村子里问问,想学的都来,男娃子女娃子,大的小的,都可以,什么都不用jiāo。”

  “好。”生怕我反悔,一溜烟跑了。

  “我也去。”

  “等等,大粱,你帮我,来,我们去弄些熟泥巴。”

  “时叔叔,那个作什么?”

  “写字用。”

  村中间一圈大树下。

  知了长长叫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地坐了,有的还抱着半个西瓜什么的。

  这本来是有事集会商量,和夏日纳凉闲聊的地方。

  一块烂木板涂上泥巴,抹平,叔着划了张家坡三字,横着再添了万字和朱字。

  糙绳一吊,在老树疙瘩上架稳当。

  “我们的村子叫张家坡,张——”树枝点字,“家——”往下移,“坡——”继续往下移。“认得了吗?”

  点头。

  “认得了。”

  “张、家、坡。”

  “张家,坡!”

  “张,家——坡——”

  ……

  “时叔叔,旁边那两个是什么?”

  此问一出,倒一时安静下来。

  “张家坡有三大姓,张——”点字,“万——”,右移,“朱——”止住。

  “我家姓武!”

  “好。”在空白地方快速添了个武。

  “我姓麻。”

  “好。”再添,“还有吗?”

  “没有了。”

  “于叔叔下田了,他还没有孩子呢!”

  ……

  ……

  由着他们闹,回答他们胡乱没有目的的问题,觉得差不多了,把木板翻了个面。

  “认得了,会写了吗?”

  霎时没了声音。

  “那,接下来教你们怎么写,好不好?”

  花了一个时辰不到,教了他们张家坡,万朱武麻于,八个字。

  小孩子都在兴头上,都想再学。我和他们说好明天继续,吩咐他们第二天每家带块小木板来,然后,赶了他们gān活去。

  耽搁了割糙砍柴可不好,天色近暮,刚好不那么晒了。

  第二天给他们写了门牌。

  端正明朗的宋体。

  中间两三个大个子的字,都是户主的大名。

  下面一行小的,张家坡前坡,张家坡后坡之类。

  用染色的花糙揉碎了,木枝沾着写的,由他们自己拿回家去按着字迹凿出凹槽来,或是用柴火烫焦黑了,挂篱笆上。

  旁边留了些空,我说,他们自己的名字,小弟小妹,出门做活的姐姐哥哥,得自己学会了,再注上去。

  谁教我认人笨了些。

  从此不怕了。

  到了哪家门口,先看看牌子就好。

  十一

  住下来的第五天,代写了第一封信。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村长一听穆炎那三个字,这么高兴了。

  前后左右五六个村子,识字的就我一个。

  要念书,得去镇子的集上,或者镀城。

  墨和砚台是托后坡张田丰集上买的,笔是我自己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