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炎好记xing。
三面之缘而已,其中一次我还是昏着的。那汤大夫,看人好眼力,处事好通透。
的确,不会不应。
“做什么不照原话传?你又叩又禀的,偏偏没说见最后一面。”要是他说明白了,何至于后来那般多起落。
“……”穆炎手上刚才松了些,这会又加了力,“你走了。”
一时有些不懂,想了会才明白。
——你走了。
你不要我了。
所以他缩回去了。
“你……在里面看着我走的?”心里,痛起来。
他那时,滋味不会比我好。
脑袋埋死在我肩上,他良久没答。
入目,chuáng上被褥一片揉皱,正面纱帐,一侧斜斜垂外,一侧歪歪垂内,哪里一个乱字了得。如同往事纷纷杂杂,我实在也……没法介意他答不答了。
而后耳后传来低低的颤声,穆炎道了三个字,“听得的。”
紫笋白毫
那日大朝,我随父君听议。
那日先生照例坐在一边,喝茶,神游方外。
那日先是司农的几位报了各地各项作物qíng况,又将新开的,间种药物和林木的山田呈述了一遍,结尾短短几句总结。
父君面色一直舒宽,寥寥数语,点拨一番。
而后是司工的几位报了蔡境内和司农协办的水利修建、通衢铺设、钱币重铸、度量衡统一等等诸事。
负责的魏老承事,也是我母后的二伯,花白胡子一翘一翘,早忘了刚刚自己还口口声声先生持香chūn祭不合祖例,特特把水利之便颇得民心之类话语念了重音,朝先生那边瞟了一眼又一眼。
这是在抛媚眼么……
奈何先生捧茶端坐,兀自神游,浑然不觉。
我忍俊不禁,低头装作专心看奏事。父君面上无动静,手指忍不住却在案下敲敲坐垫,十分轻快。
听说臣子间有打赌谁奏事能不须主君重重的“先生”二字,而能将先生拉回神的。
老臣们当然不会参一把,却难免被人当作下注对象。
大概,他们自觉能打破头例,也是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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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大朝快到末了,有四位年轻校尉入朝谒见。
父君特地召的。
他们黑铁锃锃,佩剑而入,一身肃杀,大厅内霎时冰寒。
父君本以为先生会警觉,毕竟先生习武数载,箭术卓越。
……起码she靶子时十分不错。
奈何候了片刻,朝上已经落针可闻声,飞鸟入而折。一gān年轻臣子,连带我自己,热血沸嚣,眼中神色被煞气所激而勃发,先生还是无知无觉。
父君无奈,只得出声示意。
而后四人自报姓名职务,简短谒见。
先生面色平常,仿佛见惯,一一回礼。
下一刻又神游去了。
……叹。
接着议事,我抽空看了眼先生。
先生恰好举杯就茶。
一口抿入,唇角浮起浅浅淡淡一丝笑意。
不是礼仪周全的笑,而是怡然自得,舒心畅快的。
原来先生喜欢紫笋白毫。
说来这茶的名字还是先生起的呢。
那是高些的山头上,地势遮风朝阳的暖处,野生的茶树,早早抽出的新芽,细细制得的。
先生说,那般时节,正逢初笋冒头,笋头尖壳上尤带青紫,而茶芽带雾白微毫,故而唤了这茶紫笋白毫。
先生物yù极淡,无喜无不喜,事事走神,略略偏好这茶,虽说不嗜,也已经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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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晚膳,我照例和父君同用,献宝说来给父君听。
父君果然面色舒展,笑道,今年新得的紫笋白毫不多,倒是尚有五两,勉qiáng可作薄礼。
我年少,先生说不可多喝茶,否则会长不足身高。
我虽不信,却也……
不敢多喝。
所以倒还有一斤有余。
那日父君留宿了先生宫中,想来必会带去,故而我急急吩咐人去取了来。
父君和母后早年坎坷,我记事早,印象里他们一直是患难与共的了。
父君忙与应事,和母后之间所得温存不多,待得登基,又安内攘外,尚有两次出征出巡,待到诸事初定,母后却不久便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