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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我须回朝参祭,同行的还有一gān战功较多,得以拔擢的校尉。只除范将军需要坐镇大局,主君遣旨来赏。穆炎所带乃是劲弩,守城中自然便于杀敌,故而亦在其中。其他将领有几个久困营中,整日cao练,加上穆炎本非范孝严麾下,这军功看上去又来得容易,难免有羡妒不忿的。
范将军看在眼里,并不言语。直到送行简筵上,范将军祝完我一路顺风,道,“待得主君拿下鄂都,便是我等伐尉之日。到时候兄弟们可要上前尽qíng搏杀功名。哦,对了,还有劳穆仲校在后多放几箭掩护掩护。”
“自当听凭将军差遣。”穆炎答话简单,行礼十分利落,而后一口gān了杯中酒。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开起玩笑,范将军却抬手示意噤声,满杯起身,挑眉问道,“诸将士,剑砺否?”
顿时个个满杯起身,先gān为尽,皆数表态。纷纷摩拳擦掌之中,哪还敢有半分懈怠旁妒之心。
就此,一句打趣,一句激将,麾下不睦皆数化解,士气骄躁之风尽去。
我啜酒吃菜,良久才想起被范孝严抢了戏。这事本来我打算做的,不料却有人代劳了。
营中几月看得明白,范孝严的确将才。可惜他调兵伐谋上稍逊一筹。好在他通晓人心,善于御众,知用人,也就得以取长补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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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在亟城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入秋不久便挪了地方。只是到底不肯称臣,在公塾中每天拿了戒尺开堂教学。学生们敬他治学严谨,仰慕他造诣,堂堂满人,课余又难免和他有争论。他辩不过就会高挥戒尺,学子年轻,自然不至于被惨殴,抱头奔逃便是,所以算来倒也不是他输,也就不曾丢了面子。
渐渐处成了和新学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至于另外那六个文臣,一个乃是独子,请命回旧国奉养老母。其余皆入了晟。武将三个现在在新收的鄂地,还有一个没有家眷之累的,正往范将军营中来。
因此,这一路不须停顿。加上将士思归,难免快马加鞭,未及冬至便已抵都。
未至城门,自有百姓夹道相迎。欢声迭起。苦了习云他们,神经倍加紧绷。
忽然间,喧杂渐静,琴音渐起。我听得耳熟,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城头楼上,遥遥一人,素衣斗笠。
曲音澎湃,承转自如。金戈铁马之声中,豪迈辽阔之意里,自有喜悦。
不是堇青是谁?
“习云,我初归都恐怕一时不得脱身,你领大夫去替我看看故友,记得捎上那些琴谱。”
“是,先生。”习云惊讶,应了,而后又压低声音提醒道,“先生,东西太多了。”
那年青大夫从新地寻访得来,是自己会走路的大活人,再就是三两本纸书而已,怎么可能难以携带。有些事,旁人管不了太多。习电自开战后日渐寡言,眼底却沉淀灼灼……
男儿有立业之志,我怎会困他原地。习电qíng愫初知,浓烈甘醇,毫无藏私。可一旦折损,却也难以回天。堇青和他缘分如何,真的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对了,你们四个自己排些假上街玩玩罢,别老攒着银子。”
“衣食刀剑俱不缺……”习云困扰,“先生要我们买什么?”
“什么中意买什么罢。”这还用问,shopping么。自然,最好逛去怡红楼后院。
眼见得华盖在前,我随口把问题踢了回去。主君亲迎,众臣俱在,礼见寒暄,再所难免了。
不知会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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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不仅为从晟尉边境回来的将士举行,早一步随主君回朝的诸将也在其中。叶耿留守未归,倒是今年chūn还稚气未脱的叶三公子,如今沉稳许多,已然为自己打出一片天下。主君虽因他年轻,恐他骄纵,封得不高,却不掩欣赏厚望。
唐柱所率乃是骠骑,鄂地势又多平坦,利于快马行军,奇兵屡出,军功累累,此番官至侧将。穆炎军功逊他几筹,得赏不得封。
开宴之前,众将士齐叩之间,四下一片伏地之中,我立在高阶之上,从主君侧后,从能映出人影的大殿漆柱上看得清楚,主君的目光,在穆炎那角多留了片刻。
时临,凡事,须得小心。
穆炎一口气敬了唐柱三巡,每巡三杯,倒比自己得了封还高兴。我好笑又心酸。那是生死间过来的真jiāoqíng,他能遇到,实在幸事。此外,对他而言,只怕入伍目的达到,军衔上头的得失,从此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