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还是没来吧。
“要是穆叔叔知道了……”小慈连珠泡似地问了一堆,问完却忘记了,抬头看了我一下,两眼溜溜眸子亮亮地征求意见,肯定意见,而后又盯住了那盒子。
“时叔叔和小慈不告诉穆叔叔好吗?看的到吃不到最可怜了。穆叔叔那么馋,不知道会好一些。”我拍拍他肩膀,“拿回去别藏着舍不得吃,下雨天一cháo就不好了。”把盒子塞给他,“还有,和你爹说一声,时叔叔的竹楼里日用的都在,他进山打猎随意去歇脚就是。”
“好。”小慈答应了,如获至宝般抽开半寸盖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又盖了回去,抱着那个盒子,看了看旁边的老huáng,“时叔叔的小兔崽子呢?”
“它阿,它回它老家了。小慈叫爹爹记得不要打它,好吗?”我摸摸老huáng的脑袋,“小慈也回去吧,时叔叔该走了。”
“好,小慈和爹爹说不要打时叔叔的小兔崽。时叔叔再见,时叔叔平安,穆叔叔平安。”
“小慈再见。小慈爹爹平安,小慈娘平安,小慈平安,小慈妹妹平安,大家都平安。”
小慈哄赶着那些jī鸭,老huáng来来回回帮着撵走得散了的几只,一大群摇摇摆摆朝坡下院子里去了。
我起身,看着小慈和那些花花绿绿的羽毛渐渐隐没在弯弯曲曲的小径里。
小慈走到半途,回身跳着挥挥手,而后没入了两边绿色长糙掩映之中。
季夏的风,带了糙木和牲畜的味道,土腥熏在蒸腾的水汽里,热热的,让人发晕。
转身,往坡上走。
拐过两棵并立的树,树下一个没有戴斗笠的黑衣人。
没有去看他的神色,也没有去寻他的目光。
肯定还是面无表qíng,肯定还是深不见底。
——“死士只会有一个主子。”梁长书微微带了笑意的声音回响在耳际,“你不知道吗?”
原来如此。
我当初讨他,一时走神没有听到的那句话,或许就是,“你不知道吗?”
梁长书并无损失,他的命还是握在梁长书手里。梁长书反正不要他了,何妨废物利用看看我能有什么花样。
后来那些,梁长书自己也想不到吧。
正旁君身边戒备严密,梁国境内自然不好行刺,否则自取灭亡。最佳地点在东平,没准还能借助入住正旁君府中,刺杀别的,更重要的目标。
广湖公子,东平重臣正旁君的qíng人,刺杀了某某某,东平的大梁。
一箭双雕,借刀杀人,利落gān净。
多好。
恰好我辞了正旁君,正旁君为了留银子半夜跑路,时间之短,不足通信,梁长书根本无法变招,不过两个废棋而已,于是便也放任。
可偏偏,弄了个水车。
——当然要借这出使的机会带回去了。
一瞬间心里纷纷杂杂,脚下步子机械如常,我从他身前半尺左右擦过。
原来,我从来不是他什么人。
原来,那些周全保护,那些言听计从,是为了主子的命令。
原来,那些jiāo互的体温,那些抵死缠绵,只是为了……
让我有今天。
钻进轿子,蜷成一团,我只想困过去。
全身,都没有力气了。
后顾之忧已无,何妨好好睡一觉。
六十二
“公子醒啦。”
尚未睁眼,耳边便是女子温婉谨慎规矩的轻声。
梅香桃青捧过衣物来,起身穿衣,一边打量了下周围。
六扇白纱屏风,写的是礼祭之类的东西。
青纱帐子,深棕顶,一米六七十宽,两米半左右长的木chuáng。
比梁府周治侯府的都小,倒是和正旁君一路招待我的客房差不多。
——不算坏兆头。
屏风外面窗下一案,案上笔墨俱全。案右一柜,堆了竹简。
“这是哪?”
“回公子话,梁大人的府邸。”面上有温热的帕子轻轻擦过,梅蕊回答。
而后换了桃青讨喜的声音带了恰到好处的失望响起,“公子不记得梅蕊桃青了吗?”
微微惊讶。
——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般能睡,一睡居然睡回了梁国镀城。
“该记得的,当然都记得。”换上的衣服蓝袍菱纹,腰带玉白,我扫了一眼脚上的黑短靴,低柔了嗓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