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那边儿与金盏一处坐在绣墩上学打络子的四儿多嘴,回头一句,“姑娘是没了趣致,大不愿见那靖王去。不见尚不知如何,好过一季,心里舒坦。若是瞧了,烙在心里,日日想起来不能睡个好觉。不若,六姑娘帮咱们姑娘往前头看看去。好与不好,瞧了个准儿,再跟姑娘说。”
这丫头总爱拿她当枪使的,陆青瑶仗着这会儿与合欢亲近,拿她玩笑,“要瞧也是你瞧去,如你这般伶俐的丫头,到时七妹妹嫁了岂有不带你的?你是王府的人,好与不好说不定还能攀个位分,这会儿上心,不仅为我七妹妹,也是为你自个儿探个前程不是?”
陪嫁的丫鬟做个通房,甚或姨娘,到王府里得男主恩宠攀个位分,说起来都是寻常事。拿来打趣,也不过分。四儿一阵羞恼,手上络子打错了结,跺脚道:“六姑娘原也是牙尖嘴利的,怎不知周姨娘那样儿闷瓜一般的人,也能生出六姑娘这种。”
道“你是姨娘养的”,最是叫人不能将忍。也就是投错了胎的事儿,一辈子矮人一等。这种话,偏还要放在台面儿上说,不是驳人脸面又是什么?陆青瑶脸色一黑,颔首不语。陆合欢不出声,她怎可训斥她的丫鬟,若是招了排挤,岂不自讨没趣儿。
合欢的思维却还滞在陪嫁丫鬟讨位分的话头上,心里实在不愉。她虽是胎生土长到的这么大,但终究经受过新世纪的过活,固定的价值观念让她大不能接受三妻四妾的事qíng。女人何物,chuáng沿儿上拉扯一通生娃娃的,给你个称号,便就罢了,实在恶心。
她摸起茶杯子要吃茶,却见杯子里空着。四儿眼活,把手里络子挂在金盏臂上,过来给合欢和陆青瑶各添了茶水。给陆青瑶添茶水的时候,还嘴不闲地兜兜道:“听说周姨娘好端端地不知生了什么病,哑了,六姑娘知道这事儿么?”
陆青瑶接下她递过来的茶盏,实在不愿提姨娘的事儿,因闲闲道:“我生病数日,她也未来看我一下,我又常去她那里做什么?哑不哑的,总归也无人说话,有什么要紧?”
“她那样儿的人,怎么能往咱们院里来?”四儿奚笑,“好歹是亲生的,六姑娘该去看看。听说哑绝了,等闲发不出声儿来。她又是大字不识一个,往后与人说话也难。到底不知是得了病,还是得罪了人……”
“啪!”一阵脆响,茶盏在四儿脚边炸开,茶渍沾在她裙摆上,兰花绣锦粉帮鞋面也湿了半截。她是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发这么大火的,吓得搁下茶吊子连忙往后退两步弓腰,哆哆嗦嗦不再敢说话。往常她也是话多的,有些口没遮拦的毛病,只不知今日怎么戳到她家主子了。
殊不知,合欢气的还是陆青瑶话里四儿可进王府攀位分的事。再是糙汉,靖王也是她的男人,旁人从旁偷好儿得位分,说起本质就是睡她的男人。再想起靖王府上还有一名侧妃和两名庶妃,都是安在那伺候靖王睡觉的人,偏陆青瑶和四儿,还寻常不已地生唠这事儿,怎能不气?
脆了茶杯尚不解气,合欢站起身在脚榻上狠跺了两下脚,方才下了脚榻往房里chuáng上歪着去了。
墨七听到动静,从外头进来,见几人都呆在原地,地上茶渍凌乱,又有一堆的蓝瓷渣子,不知何因。她也不先问,把地上láng藉收拾了,才到四儿面前,“怎么了?”
四儿怯怯的,“我说周姨娘哑了,再没有别的事,不知……”
墨七按了她胳膊一下,“六姑娘在这里呢,你说这些做什么?没眼力见儿!哑与不哑的,又与你有什么相gān?”小声说罢看向陆青瑶,“六姑娘不如先回去吧,等咱们姑娘过了这阵儿再过来。这个样子,不好再论什么。咱们姑娘脾气向来好,但若发起来,也没人拦得住。”
陆青瑶识趣,带了金盏走人。出门后又把四儿怨怪一通,金盏在旁劝慰一番,道她是没大规矩的,“与她较什么劲?”
“却不知七妹妹与谁较劲……”陆青瑶侧头看她,“定是嫌我与她房里丫鬟拌嘴,针尖麦芒,生气了。”
“往后姑娘忍耐些,不与那四儿说话便罢了。”金盏扶上她的胳膊,往厢房里去。
合欢还歪在自己chuáng上生气,眼睛直瞪瞪盯着素青帐幔上的鸢尾绣纹。身后听到轻碎的脚步声,有人坐到她的chuáng沿儿上,手柔柔搭到她肩上问:“姑娘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