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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寺在白龙城的北郊。次日准备好后,温兰雇了顶轿,两人一道坐了去。马氏极是虔诚,拜了半天的佛,最后还向住持请了一尊开光的小像抱回来,说要供在家中,往后早晚供香。
老太太突然这样殷勤向佛,温兰有些意外。隐约猜想应该是与谢原昨日一早与她说的话有关。忍不住也试探了下,见她含糊其词,知道不愿说,便也作罢,只照她的吩咐办。
娘儿俩从寺里出来时,将近傍晚,仍旧坐轿,到了巡检司所设的卡隘时,常宁认出早上出去时的轿夫,知道轿子里头坐的是温兰和马氏,殷勤地过来招呼,亲自给送进去后才回来。片刻后,忽见官道上远远扬起一阵huáng尘,像有大队车马过来。众人纷纷观望,俄而,等再近了些,终于看清来人。一马当先的是个面色晦暗的中年男子,头戴尖帽,腰系涤带,脚踏白靴,脸gāngān净净,神态倨傲。因城中有太监公馆,常宁立刻便认出了这装扮,应该是个太监。身后跟骑了一名身穿金色绣狮服的男子,官服在夕阳照映之下,闪亮刺目,是七政衙门的人。虽不知道前头这太监是何方神圣,到这里做什么,但连七政衙门这个品级看起来不低的人都随他在后,来头自然不小,急忙叫人大开了隘口。一行人纵马飞快,到了跟前时,没作片刻停留,径直便往城里太监公馆的方向去了。
这时刻,太监公馆里的吴三chūn正被下人伺候着,袒胸露腹地躺在凉榭里舒舒服服地纳凉,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晚膳的菜品。因非完人,所以他也就把全副jīng力都投入到了敛财与口腹之yù之上。正逍遥着,前头过来了人,报说钦差太监陆终在广东七政衙门千户卫自行的护卫下,刚刚抵达公馆。
吴三chūn吓了一跳。那个七政衙门千户卫自行,他倒无所谓。虽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与自己并无相gān。作为被皇帝直接指派到此的采珠太监,七政衙门管不到他头上。让他觉到不安的是陆终。这个陆终,十几年前自己还在京中时,曾与他一道共事过,被人暗称“鬼见愁”,两人素有怨隙。这些年,自己到了这个白龙城逍遥称王,那个陆终却听说已经做到了太监副总管的位子,离登顶只一步之遥。从前自己曾上呈的请求减少珠贡的折,便是被他给反驳掉的。至于去年失了贡珠牵累自己受责之时,若非最后走通了太监总管一条路,落在他手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个陆终,不好好在京中做他的副总管,这时候不辞千里辛苦跑到这个地方,到底什么事?
吴三chūn一个骨碌翻身下榻,穿戴整齐后急急忙忙到了前厅。
“陆总管不远千里而来,有失远迎,见谅则个……”
吴三chūn对着陆终,堆出一脸的笑。
陆终双手背后,盯他几眼,道:“多年未见,吴直使瞧着福气了不少,可见这地不错。”
吴三chūn心里暗骂他娘,面上的笑却堆得更甚。看见边上立着七政衙门的那个千户。论品级,他不过四品,自己是三品。但仍转向他继续寒暄。对方恭谨地施了一礼,算是回应。
“有圣谕!”
陆终脸色忽然转肃,冷冷道。
吴三chūn急忙下跪。
“下月便是太后六十大寿,凤冠之上的顶珠不慎遗失。你这里从前纳上的珠子都不堪用。咱家奉旨前来,限你半月之内献上珠子,至少需得一寸尺径勘配凤冠。你可听清楚了?”
吴三chūn一惊,“陆总管,上季的贡珠不是刚缴过?下季尚未到期,怎的又来催缴?”
陆终勃然大怒,喝道:“大胆!方才的话,你没听清?太后凤冠遗失了一颗大顶珠。咱家过来,为的就是这事。你这般质问,是何用心?莫非是想让太后过不成大寿?”
吴三chūn心怦怦跳得厉害,因了体胖,后背已经出了汗,衣服紧紧贴住。
他长久在此,自然知道采珠不易。有时运道不好,捞数十个蚌才得一个珠蚌,且内里珍珠的大小形状,全凭运气。他记得太后的这顶凤冠镶珠一百二十颗。原来用作顶珠的那颗大珠,还是许多年前偶然发现的。当时下面寨里少了一个下水的少年,后经多日寻找打捞,最后才在平常极少去的银龙湾深水处发现了他。原是是他潜水时,一只脚被一只大蚌夹住了溺水而死。后想尽办法将他与大蚌一道弄上岸,砸烂蚌壳后,才发现了那颗闪闪发亮的巨珠,当即上贡,太后欣喜不已,特意将此珠与别珠一道,镶成了一顶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