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像汩汩的温泉水一样,从皮ròu的豁口上往出冒,温热,稠腻,染红了裤子。
这片小树林里常有狍子獐子和野猪出没。寨子里的猎手挖了不少陷坑,坑底竖起着削得很尖利的竹竿子,表面铺上伪装的树叶,用来诱捕过路的野shòu。肥墩墩的野猪掉进去都爬不上来。
“丹吉措,小丹吉措!……太阳快落山啦,该回去啦!”
树林边传来顿珠的喊声。顿珠背着猪糙筐,手里挥着镰刀,用刀背有意无意地敲打起树gān,邦邦,邦邦邦,催促着小山雀赶快回转。
前边几棵大果红杉之间又有一块小空地,盖着枯树枝叶。红杉树gān上粘起着几根醒目的白色羽毛。
顿珠轻巧地迈步绕过那块空地。
摩梭小伙忽然间拍脑门想起来,他竟然忘记知会那个傻乎乎的丹吉措,要躲开粘了白羽毛的大树。
顿珠焦急地喊起来:“丹吉措,丹吉措!你在哪里呢?!天黑下了,千万不要乱跑啊!”
顿珠瞥见了林间一闪而过的黑影子,叫道:“是哪个?”
癞痢头仓皇地回头,正好与顿珠打了个照面。顿珠十分戒备地亮出灰晃晃的镰刀:“喂,癞痢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丹吉措呢?”
癞痢头也被陷坑里那血淋淋的场面吓得有些慌张,脚底下抹油,这就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顿珠跑到陷坑边一瞧,惊得大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掉到野猪陷阱里了!快来救人啊!!!”
顿珠用“啾啾啾”急促的哨子呼唤同伴。山脚下玉米地水稻田里gān活的俾子们听到了呼喊,抄起镰刀锄头铁锨麻绳各种趁手的物件儿,嘿呦嘿呦地就冲上山崖来。
而冲在最前边儿的,竟然是阿匹大总管。
顿珠急慌慌地指着陷坑:“阿匹您怎么也来了?……坑里,坑里,是丹吉措!”
阿巴旺吉这一路跑上来,心就一点一点往下沉,脑子里只念叨着千万别是那一只很废物又很犟的杂毛小山雀。他拿眼神往坑里一扫,脑顶的头皮就像是炸开了,一颗心“哐当”跟着就坠到了陷坑里边。
大总管朝着坑底大喊:“丹吉措!丹吉措你还醒着么?!你别睡倒,清醒些,别动弹,不要动,撑着些!”
随即扭过头狠狠地盯住顿珠:“这怎么回事?!哪个混帐王八羔子gān的?!是哪个给老子滚出来!!!”
一贯口齿伶俐的顿珠被大总管吼得都变成结巴了,颤巍巍地指着已经跑远的背影:“是,是,是癞痢头,癞痢头那个坏人!他他他他跑掉了!”
手持各种家伙的家丁和俾子们,气愤地就要冲出去追癞痢头。
“不用追了!都回来!”
大总管冷冷地一声吼。一票人立即就像是被定身符定住了脚步,一步也不敢动。
大总管迅速端起了手里的双筒猎枪,拉栓上膛,木头枪托架起在泛青的下巴上,视线捋着一根修直的枪管子,瞄向林间呼哧呼哧撒鸭子跑走的黑影。
奔跑的背影被繁密的枝叶遮挡,若隐若现。
大总管一声不吭,静静地瞄。树顶的小画眉拉下来一泡粪的功夫,枪口爆出浓重耀眼的火星。
癞痢头的身影遥遥地像是被线扯住了脖子的皮影偶,剧烈地一晃悠,后脑瓢子嘭得炸开。猎枪的霰弹把那家伙的脑壳捣了个粉粉碎,红的白的脑浆子和ròu末子,溅在遍地的海菜花上。
林间弥漫的雨雾笼罩在丹吉措的脸上。
雨滴和着血水,流淌进他因为失血而gān涸的嘴唇。
家丁俾子们点起火把,围拢在陷坑边。顿珠探身就要下去,被大总管喝住:“你们在上边,老子下去。”
阿巴旺吉把白白的毡帽丢进糙坷垃,解开腰带脱掉长袍子,用手撑住坑沿,侧着身子慢慢滑进坑底,小心翼翼地避过一根一根朝天竖起的锋利竹签。他用一只厚实的大手托住丹吉措的头颅,急急地低声问:“还醒着么?!”
丹吉措的睫毛动了动,唇角吐出一丝血水。
泥土和血浆糊满了清清秀秀的一张脸蛋,细致的眉眼因为极力地忍痛而扭结成一团,粉粉白白的嘴在湿漉的雨水里颤抖。
大总管用手掌探到丹吉措的身下摸索了一遍,还好,脖颈、身躯上要害的地方没有中招。可是他的大腿被竹竿子刺穿,动弹不得,若是不赶快把这小山雀给弄出来,他的血就要流gān了,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