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pào还是不放心,再次低声叮嘱:“千万莫伤到了人,要劫到一个毫发无损的,你们听到了没有!”
马匪伙计们很少瞧见他们的大刀把子这么墨墨迹迹,劫个寨还罗哩八嗦,竟然还要劫个活人出来。做匪的最烦接这种ròu票的买卖,挥起大刀砍瓜切菜来得多么容易,要劫出个完好无损的大活人还要蔫不唧唧地把人给驮走,反而麻烦得紧。
胡三pào就只担心会撞见他的死对头阿巴旺吉。
他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多多少少忌惮着永宁大总管手中一杆长枪的彪悍。永宁这一带的传说,大总管当年随滇军大部队去广西和缅甸时,也是队伍里少有几个从来不làng费子弹、一枪就能爆掉小鬼子一颗脑瓢的厉害人物。
如今得到内线递出来的条子,说阿巴旺吉带马帮去南部了,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过了这村儿怕是就没这个店了!
暗哨的信号一响,马队冲过了葫芦桥,直奔云顶寨的总管府。
一路上顿时jī飞狗跳,枪声四起。总管府外院院坝四角设有pào楼,突突突地冒出枪火炙焰。
胡三pào将两条短枪揣在后腰上,冒着浓烈的枪火,纵身几步蹿上了高墙,鹞子一样敏捷的身形,翻墙而入。
他一把揪住一名庄丁,用小臂卡住对方的脖颈,低声bī问:“丹东在哪里?”
庄丁顿时吓得腿抖:“啥,啥……”
胡三pào把短枪的枪管子顶住那人的喉结:“俺问你丹东他人在哪里,是不是被阿巴旺吉给关起来了?人呢?快说!”
倒霉蛋立时给吓得结巴了:“我我我我们院里没,没有,没有叫这个名儿的人……真的没有……爷爷饶命,爷爷饶饶饶饶饶命啊啊啊啊啊!”
也是那个不寻常的夜,龙华铺的祭祖庙腾起一团火光,一时间火苗四溢,浓烟滚滚。
木柱木楞的建筑极为怕火,火苗子就像是涨cháo时的水波,一步比一步蹿高,瞬间就吞没了房檐,在屋顶上升起一团火球!火球在空中爆裂,将龙华铺上空的天际染成绚丽的玫瑰色。
“走水啦!祖庙走水啦!快去救啊!!!”
龙华铺土司堡的庄丁俾子们从山间的石板路上涌出来,手里都提着铁锨、木桶、麻绳等等各式农具和家伙。
昏暗的小径上人来人往,脚步嘈杂。
路边树丛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提着一只大号木盆准备去救火的扎西,将他连拖带拽地扽进了小树林。
扎西借着火色的映照,瞧出了丹吉措的脸:“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来救火的么?那地方瞧着挺危险的,你还是不要去了,你快回去吧!”
丹吉措的脸上沾染着黑黢黢的烟尘,墨色混合起斑斑点点的泪水,抹得满脸像个花瓜。
“公子,我的小公子唉,你今儿个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我这正要跟着人去救火呐,你怎么啦?”扎西摇晃着丹吉措的肩膀,不解地问。
丹吉措的身子抖得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用脏兮兮的手抹掉腮边的泪,低声哽咽地说:“我,我,我把那个祭祖庙给点着了……”
远处传来一阵阵火苗烧灼木料的爆裂噼啪声,将两个人的脸颊都映成山花的红彤色。扎西大声问道:“你说啥呢公子?!”
丹吉措瑟缩着咽了一口唾沫,轻飘飘的声音:“我把他们的祭祖庙给烧了。”
扎西瞪大了眼,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只油桃:“公子……你放的火?!你疯啦你?!”
龙华铺后身山坡的狭窄山道。
丹吉措和扎西两个人手脚并用,气喘吁吁地在山路上爬,想要翻过山去,逃往永宁坝子的出口。
扎西一把抓住几乎要从山腰上滚落的丹吉措:“公子,公子,咱歇一会儿,先歇一歇再爬嘛!”
丹吉措两眼没了神采,就只闷头往山上爬,袍子襟都被荆棘剐成一条一条也顾不上,脑子里就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多一刻也不想待,尤其不想再见到那个要命的男人!
扎西急得一把拽住他,用蛮力把他按在大石头上坐好,喘着粗气问道:“我说公子,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是抽什么疯啦?!这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咱俩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家落脚的对方,你为啥偏要烧人家的房子嘛!”
丹吉措低头瞧着自己一双黑黢黢沾满火石灰土的不停颤抖的手,轻声说道:“我想烧掉他们祖庙里那几座造像……我就是想烧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