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旺吉不以为然地怒道:“唐卡是我让他做的,我让他来送的。庙里起火与他又有何gān系!”
“可是,可是,那个丹吉措看起来好奇怪的。我当时就觉得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后来他就赖在庙门口迟迟地不想走。再后来,夜里有人隔着窗子瞧见他从庙门口急慌慌地跑走,结果庙就突然着火了!”
“不可能!你瞧瞧丹吉措那个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是敢杀人放火的么?没谱的事,这样信口胡说!”
大总管的声音像是在火里滚过的一枚焦炭,劈哩吧啦一顿怒吼,顿时就把小喇嘛给吼得,再不敢吭一声,甚至就连脑子里也不敢仔细地琢磨,丹吉措那家伙究竟啥时候来的,又是啥时候走的。
大巫肯布有一双细长的眼,眼里闪动出诡谲的光。这人的眸子里永远都是细碎淋漓的神qíng,透着狡猾,却缺乏匀净和厚度,并且还要将脑袋和身子整个罩起在深紫色的袍子里,让人瞧不透他的真实面容。
大巫今天看起来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瞧见祖庙烧了,大总管恼火跳脚,他幸灾乐祸得整张脸都变年轻了,下巴上的褶子抚平了很多。
他用尖尖细细的声音说:“我的蛊虫告诉我,尊贵的大总管,分明就是你府里的小俾子放得这一把火……”
阿巴旺吉用眼神狠狠地甩给对方一颗枪子儿,毫不客气地从牙fèng里送出三个字回应对方:“你放屁!”
这一回就连表面上的客套也省掉了,gān脆而痛快。
肯布不慌不忙、半笑不笑地说:“那不然还能有谁呢?大总管既然不信我的蛊虫,你不是一向jīng于巡察断案,这一回倒是给我们断一断,好好的一座大屋子,怎么就一夜之间给烧掉了,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呵呵呵呵……”
“我会查清楚这事儿。”
“是得查清楚喽!祖庙里供奉的是我们永宁祖祖辈辈最崇敬的成吉思汗和忽必烈大汗的造像,竟然在烟火里化为木屑灰烬,这是对先祖的大不敬,是会给族人招致灾祸的……”
“成吉思汗?!……忽必烈?!……”
一旁的扎西低低地惊呼出声,目光正对上丹吉措的眼。方才这一路上还是傻乎乎一头雾水的小侍卫,脸色缓缓地严峻起来,霍然了悟的神qíng。
大总管面色沉郁,紧闭着嘴唇,眼神只是淡淡地扫过丹吉措,却看得他全身发抖。
丹吉措实在无法忍受,骑在马上低声开口:“是我,是我放的火……”
大总管猛然回头怒吼,止住了他的话:“你胡说些什么呢!这里没你的事!”
丹吉措的声音在呛鼻的烟火气息中颤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心头之血:“是我烧了那个房子……”
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条鞭子狠狠抽打上大总管的眼,几乎要将眼球打飞!
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眸间的波光在鞭梢凌nüè的一瞬间灰飞烟灭。男人怔怔地盯着人,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爆发失态,痛楚的脸色在纷飞的烟烬中凝固,如岩石一般坚硬。
丹吉措的手里并没有拿着刀。
可是他眼睁睁地瞧着阿巴旺吉像是被一刀捅进了心口,眼神和唇角都在痛苦中挣扎,扭曲,血ròu崩离。那一张表qíng他十分熟悉,他似乎曾经在梦里见过一模一样的脸孔,那神qíng分明就是……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落在丹吉措身上,灼热的目光快要将他的身体焚化。他摇摇yù坠的身子几乎要从马背上跌下来,颤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里太难受。
怎么就偏要在这个时候?!
自己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蠢事!
后悔了,觉得对不起这个男人。
大巫肯布那半遮半掩的的脸孔上露出一丝笑,声音沙沙地说:“小画眉鸟已经承认了。他焚烧了祖庙,就应该处以火刑!纵火的人应当用火来惩罚!”
四周彷徨的人群抹掉脸上的黑泥汤,一双双被烟熏火燎过的眸子喷she出愤怒的火焰,纷纷举起了铁锹和榔头:“那个人竟然烧了我们的祭祖庙,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他是外乡人,他竟然是个jian细,竟然烧我们的房子!他应当被处以火刑,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