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靠西侧的一人扫了一眼钱胖子,终是打破沉静,朗声道:“我们江湖恩怨江湖了,全凭手底见真章。可你们九阳教却总与南楚官府沆瀣一气,不是狐假虎威么。”
若影听闻这声音语调,便觉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谁。转目看去,只见那青年站于西侧那拨人的靠前方,眼神直撇向白光闪闪的钱胖子处,眼中尽是戏谑与嘲讽。
面目神态似曾相识……可仔细一看,原来是极常见的一张大众脸。细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在哪见过。只好心底暗笑——怎么会想不起来?莫非是因为脸有大众脸,声音也有大众声音吗?
不等他理出头绪,便听到紫衣高个回道:“宁城是我九阳教地界,还轮不到你青阳宫的人说话。真章假章,待我们亲近亲近后再说。”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转而yīn笑道,“想来你们那刘辰庚还是刘晚庚之类的,不也是官府,不但是官府,更是个什么狗屁的皇子?我们九阳教是沆瀣一气,你们青阳宫岂不更是沆瀣九气?”
西侧为首一名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笑道:“恁多废话,想来司徒家御下皆是徒逞口舌之辈。”
只一听这声音,花树下的青年心中剧震。
不像刚才那个人似曾相识的模模糊糊,关于这个声音的记忆如此清晰,即使已经极少回忆往事的现在,他仍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那段yīn湿cháo冷的记忆……从信任到怀疑,又从怀疑到信任……那矛盾的冷笑,喂入他口中的药水……
青阳宫副总管冷厉云——曾被他亲热地称为“冷叔”,也曾带着无奈的笑为他梳过发髻的长辈。
冷厉云,数年间几乎足不出户的副总管,他来南楚做甚!
第40章 任务
冷厉云原来正站在靠西侧一群人的当头,面部隐于灯火之外。此时他踏前一步站了出来,似不惧被人看出来历,并未易容。嘴角渐渐翘起,露出了惯常挂着的豪迈的笑,其中却还含着些许的不屑与复杂。
这次声东击西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这么离开也可以了吧。冷厉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却仍有些遗憾。
自九阳教那次泰山重创以来,青阳宫一直韬光养晦、休养生息,同时也加qiáng了与盟友白衣教的协作。年来,青阳宫与白衣教暗中联系多次,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白衣教在南楚的分点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异动。南楚调动了部分兵力,进驻充斥瘴气的象郡宁城附近的山林,似乎在暗中运输某些密不可宣的物事。司徒家的族人却纷纷调离原岗,集中到了南楚国都衡阳,又或直接进了军中任职。白衣教的暗探yù进入探明,无奈山林间有高手驻扎,于是向青阳宫发讯求助,他于是接命,而此行目的则有二。
其一,引开九阳教的战斗力或注意力,方便白衣教暗中查探。这一点,似乎已经做到了。
其二……
他渐止了笑,冷冷与对面为首的紫衣人对视,那人气焰真是嚣张,虽并不叫骂,脸上却都是鄙夷嘲讽之色,显然对于将他们驱逐出境一事志在必得。
只是不论对方如何惺惺作态,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人能给与他那样的震撼,不会像那个少年一般触动他已过不惑的心智。
神志虽然紧紧锁定着对方的众人,神思却不由浮现出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是宫主在追截南楚细作的途中遇见的。被带回宫时尚且矮小,没显露出要拔个长高的迹象,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据说那少年是戏班子里的武生学徒,那日正被他的师傅嫌弃。宫主恰巧路过,因见他老实可爱,兼且骨骼清奇难得一见,一时兴起便带了回来。
少年初入青阳宫时,令人有一种十分难以言传的奇怪感觉。
说他傻也并不傻,那些曲艺手段就学得一板一眼的。可说他不傻又说不过去,因为别人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就像没有自己的取舍与感qíng的傀儡,全盘地照做。以至于半年间便有数次被宫主的其他妻妾公子耍着玩,闯出了好些不大不小的祸事。
这样的傀儡少年,宫主却要封他为三公六院十八室之一。
冷厉云当时曾反对过,后来才想通,这样也未尝不好。毕竟对于掌控yù极qiáng的宫主来说,那个少年大概是最好的临时玩偶了。再说十八室地位低下,随时可以替换,他也便没有再反对。
可是事qíng总有出人意料之处。半年之后那少年落了一次水,昏厥了一日后再醒来,似乎有些变了。
那年中秋,原本毫无感qíng的少年,直面着青阳宫上下人等,不亢不卑地向青阳宫主递上了一张写好的素笺,不数日,就成了宫主的贴身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