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下史书对于女子的评价,一般都是从“贤良淑德,宜家宜室”这样的立足点来出发的,即便是像武则天这样被列入“本纪”里的女人,依旧被描述成“竟不能报先帝之恩,卫吾君之子”,即便后来“终能复子明辟,飞语辩元忠之罪”,但也要在前面加一句“牝jī司晨”。意思就是:虽然你当皇帝勉qiáng还算合格,但不能掩盖你本来就是女人的事实,这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而顾香生写谢氏,则通篇很少提及刘宗怡,反而围绕她本身的才华,以及门下弟子的成就来说,赞美之词跃然纸上,却半点不写她作为刘宗怡之妻对丈夫的默默支持与奉献,刻意淡化她的贤淑形象,这是袁臻等人所不能接受的。
但顾香生也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既然为谢氏立传,那么谢氏首先就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出现,而非谁的附庸,就算刘宗怡再有名,成就再大,那也不应该出现在谢氏的传记里,否则又何必让谢氏等几人单独成卷,直接放入列女传一卷不就行了?既然如此,她作为妻子的那些品德,便应该尽可能地淡化,再不然,也应该与刘宗怡放在一起,而非在她本人的传记里大书特书,这就不是立传的本意了。
两者相持不下,官司一度打到了徐澈那里,顾香生坚持己见,徐澈也不可能qiáng迫她修改,袁臻等人没有办法,只得悻悻离去,并且撂下话,顾香生那几篇传记,是绝对不可能被编撰入史的。
顾香生也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此时与她身份有关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邵州城内众说纷纭,有说顾香生不守妇道的,也有感念她为邵州城百姓做了不少,认为此事不算什么,反觉得顾香生不慕富贵,品行高洁。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袁臻郑敦谨等人因此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这让顾香生感觉滑稽。
徐澈查来查去,发现源头居然出在自己身上,这让他震惊万分,深觉愧疚。
然而顾香生碍于朋友qíng面不予追究,他却不能装作没有发生过一样,徐澈与崔氏摊牌,后者先是矢口否认,后来实在抵赖不过,方才含糊承认下,又说如果不是徐澈和顾香生暧昧不清,她不会出此下策,原意只想bī顾香生主动离开邵州,谁知对方脸皮厚,压根就不将名声当一回事,任由外面谣言四起,兀自躲起来若无其事。
二人大吵一架,徐澈身心俱疲,最后给了崔氏两个选择:要么回京,要么在刺史府旁边的小院里住下,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小院一步。
崔氏自然不肯,只因现在回京路上困难重重,盗匪流寇且不说,万一被叛军掳了去,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即便能平安回到京城,崔家要她完成的事qíng没有完成,见她被徐澈休弃回来,又如何会给好脸色?至于被软禁,崔氏就更不肯选了。
秉xing柔弱的徐澈难得qiáng硬一回,也不与她争辩,直接就让人qiáng行将崔氏带走关起来,对方什么时候想回去,就让人递个话,他会派人送她回去,若不然,就只能一直待在小院里了。
徐澈自觉短时间内无颜见顾香生,关于崔氏的处置结果,他也是让人传了个话,而未亲自与顾香生说。
事qíng的后果已经铸成,就算把崔氏杀了,顾香生的身份也已经人人皆知,相比诗qíng碧霄的义愤填膺,她本人反倒还要平静一些,只是偶尔也会忍不住去想,魏临和顾家人知道她在邵州城的消息之后,会想什么?
魏临的想法不太好猜,顾家人的想法却很好懂,如果他们知道她不仅没死在外头,还安安稳稳地在邵州待着,约莫会火冒三丈bào跳如雷,尤其是她那位爱面子的父亲顾经,说不定还会又惊又惧,赶紧入宫请罪,生怕魏临误会这桩谣言是从他那里传出去的。
想到这里,顾香生不禁摇摇头,将桌上的茶汤一饮而尽,又喊:“诗qíng!”
脚步声走近,比诗qíng稍重,她抬头一看,却是于蒙。
对方原是气势汹汹脚步匆匆疾步而入,却在顾香生那一眼之后生生停住步子,不由自主放轻了步子,轻咳一声:“你怎么还有空安坐于此,外头都闹翻天了!”
顾香生笑道:“稀客啊,平日里你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上门,想必也有要事?”
于蒙挠挠头发,却不承认:“瞧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了?”
“自然可以啊!”顾香生喊了几声诗qíng,却没人奉茶进来。
于蒙忙道:“不必客气了,如今外头谣言四起,宋司马让我来问问,要不要将那些闲人都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