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的忧郁_作者:宁世久(44)

他在试探我,皇帝想,他想试探我的态度改变了多少。

“嗯,乐省的几个下属替朕跑了几趟腿,他们是从左川关守军来的为何那么晚开始查的,”乐道说,“我离开皇都城前,调动守军的军令就已经下了,连我都通过一路上飞燕卫留下的qíng报正好赶到战场,那群守军竟然在最后一刻才到,啧啧啧,几年前杀了一批人,看来还不够。”

乐道说最后一句时是笑着的,但是连风灵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煞气四溢。

赫连郁默默翻动那些提前布置好羊毛毡火炉的人——这个人应该是乐省——留下的竹编箱子,里面果然有一对杯子,他倒上水,推倒乐道面前。

皇帝陛下默默盯着白瓷小杯中dàng漾的水,接过像喝酒一样一口闷下,同时咽下的还有浑身煞气。

他放下杯子,两人对视。

“其实,”他话锋一转,“我还有一点事没有告诉你。”

“说吧。”赫连郁给自己倒水。

“那天你昏迷,我抱起你,有封信从你袖袋里掉了出来。”乐道说。

赫连郁闻言有点怀疑他的信到底是从用什么方法掉出来的。

“我顺手打开看了,因为寄信的那个人约你在云屏,我想见识见识他布置了什么杀招,所以才带你一起来云屏。”

赫连郁挑眉道:“不然呢,你难不成还会因为想带我回故乡看看才来的?当时的qíng况,怎么说去左川关都更好啊。”

说完大巫侧过头,好似没有听见皇帝下面那一句低声喃喃。

“……如果你想去云屏,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的。”

起风了,冰凉的微风从北向南,正是赫连郁记忆中来自银果日山的风。很多年前,他常常这样躺在糙地上,仰望着天空,然后闭上眼睛,那个时候,那仁常常和他并排躺着,女孩会轻轻哼着歌。

他真的往羊毛毡上一躺,眯起眼竖起耳朵,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拜日教信众,一个或是两个,唱起丰收的歌来,传到赫连郁耳中时,已经破碎得只剩下隐约的音调。

那是熟悉的调子,怎么唱的来着?

乐道厚重的声音低沉着哼哼:“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皇帝陛下只会唱着两句,赫连郁在心里为他接上。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赫连郁很快睡着了。

大巫尚未发现,使用太阳金章对他身体的损害,比他想象得还大。

乐道轻轻哼着歌,目光一瞬不动,盯着赫连郁眼下的青黑和这几年陡然削瘦的下巴。

半晌后,他给赫连郁盖上薄毯,然后用斗笠遮住他的眼睛,好让太阳不至于打扰他爱人的歇息。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云屏城中央的金帐,熏香从瑞shòu香炉中升起,胡女弹拨着琵琶,乐声犹如浮冰相激,玉珠相碰,她唯一的听众用手给他打节拍,显然兴致很高。

蓦地,胡女静下动作,乐声戛然而止。

是另一个人进来了帐篷,来人赤足,腰间挂着一串铜铃,一头卷曲褐发编织成粗粗的麻花辫,他的肤色像是黝黑的铜币,方正的脸上一双星眸炯炯有神,锋利似刀锋,让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移开目光。

云屏城大巫帐篷的主人,今天也来拜访城主了。

“阿日善,”躺在矮榻上的云屏城城主说,“今天是有什么事qíng吗?珠兰好难得给我唱这首歌呢。”

阿日善蹙眉瞪眼:“城主,阿日善想,现在并不是听歌的时候。”

在金帐的另外一个房间里,这些天已经被刻着字的羊皮牛皮堆满了,服侍的人不得不打开另一个房间,存放这些羊皮和牛皮,冬祭的事,年前围猎的事qíng,上报给大安皇都城那边的文书,全部需要城主一一处理,再发给节度使。

“那些阿日善去处理吧,”云屏城城主说,“我实在没什么jīng力啊。”

云屏城城主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说谎话。

他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子,或许曾经有过英俊的相貌,不过现在已经不存在了。gān枯如糙头发下只能看到高高耸起如两座山峰的颧骨,惨白的皮肤包裹着他,让他看上去比起活人,更像是被黑巫处理过的骨架。房间里摆放着三个火炉,这人盖着棉被和皮毛,依然颤抖得像是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

“城主,今天太阳很好,你可以出去走走。”阿日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