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的时候,人总是沉默的,如果情绪起伏大,那么触景生情哭上两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无论如何,笑这样的表情,总的来说还是不适合出现在祭拜当中。
“你说什么?”
先前说过,只要是扯上楚哲的事,沈亦轩就会变得暴躁,不理智。付远航这话在一般人看来,其实也就是句安慰人的话,然而到了沈亦轩耳中,当然就不会这么想。毫无疑问,付远航这话惹怒了沈亦轩,是的,他感觉被亵渎了,不是他自己被亵渎了,而是楚哲被亵渎了。让他对着楚哲的墓碑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祭拜对付远航来说算什么?看死人玩吗?玩得高兴了就笑一笑么?
付远航明显感受到了沈亦轩的怒意,但他也不在意,假装没看到沈亦轩的怒视,付远航弯腰将墓碑旁的一根杂草拔掉,不急不缓道:“要不,哭一场也行,楚哲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站在这里,他就算死了也不安心吧。”
沈亦轩微愕,付远航这话别说是对比他年长的人,就算是对同龄人来说,也是非常不客气的了。
这个样子的付远航沈亦轩从来没看到过的,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人。在他印象里,付远航就是个撒泼耍赖偶尔抽疯的小孩,他看到过他耍赖,撒娇,悲伤,愤怒,但不论是怎样的情绪,付远航对他,始终都是小心翼翼的。谁会想到,付远航居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这种态度上的忽然转变让沈亦轩有些反应不过来,当然,并没有那种原本被捧着忽然被扇一耳光的失落或愤怒,他纯粹的,就是没想到而已。
“你相信有黄泉么?或者相信有灵魂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样子,你现在的生活,你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楚哲其实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你,会让他觉得开心么?你难道认为你苦着个脸站在这里,楚哲就会在地下高兴的拍着手说:看,我老婆对我用情这么深,我真是高兴啊。这样,是你认为的吗?”
付远航就像只刺猬,张开了浑身的刺,咄咄逼人。
“是啊,你当然不是这么认为的,那是觉得楚哲死了自己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为了楚哲
还是要勉强活着?我该说楚哲可怜还是你可怜?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可楚哲死了还要背负着你的痛苦在另一个世界不得安宁。而你呢,套上自己给的枷锁,一端锁着自己,一端锁着楚哲,他不得安宁,你同样也得不到解脱。”
沈亦轩从来不是个能言擅辩的人,而且付远航这番话也说的他辩无可辩,只能讷讷的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要是真爱楚哲,就应该自己解开这道枷锁,放了他,也放了自己。我相信你们的爱刻骨铭心,直到死都会记得。怀念过去没有错,但活在过去就只能止步不前,而你要知道,即使你止步不前,楚哲也再没可能追上你了。”
这一次,沈亦轩没有再发怒,也没有往付远航脸上挥拳。付远航说的这些话,其实他内心深处里一直都知道,他知道楚父楚母一直对他怀有愧疚,他知道自己父母一直都在担心,他知道自己的痛苦让身边的人一直跟着愁眉不展,他知道即使自己在这个深渊中待一辈子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楚哲,那个在耳边用宠溺的语调说要嫁给他的人,那个亲手给他戴上戒指的人,那个跟他十指紧扣说要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人,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放下!怎么可以……
“沈医生,哭一场吧。”
付远航轻声说着,然后沈亦轩就真的哭了,从楚哲在篮球场上晕倒那一刻以来,沈亦轩一次都没有哭过,楚哲被宣告脑癌晚期的时候他没有哭,楚哲被宣告死亡的时候他也没有哭,楚哲葬礼上,他依然没有哭。他一直以清冷的姿态面对着这一切,他压抑了太久太久,久到他终于没办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但沈亦轩即使哭,也只是无声的流泪,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楚哲的照片,眼泪不停的掉着,像是要把这五年来的泪水全部流完。
付远航在一旁静静的守着,这些话说出来他也心如刀割,他知道这些话对沈亦轩来说无疑是伤口上撒盐。但他只能这么做,好心劝慰的话沈亦轩已经听了太多太多,不说麻木但也差不多无动于衷了,他只能这么刺激沈亦轩,可能难听,可能刺耳,可能钻心。但是,如果能让沈亦轩清醒一点,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