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_作者:杨翠花(121)

  最后父子俩谁都没有理她,她也尴尬地站在原地。

  叶思朝盯着父亲那张泡过水的猪皮似地脸,直视那双喷火却又浑浊的双目,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直到叶母再次掩饰,要打开电视节目。而也就是在这时,叶父最先发了话:“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天真!”

  这是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他早已是独立的一个个体,而父亲却似乎永远在拿以前的那些事情说事。这个时候他突然不想考虑什么孝心。“我账户里还有十万的存款。”他淡淡道,面上的表情久违地露出一点不羁。

  叶父气得嘴唇发抖,但抖了半天,最后还是憋出一句“我托人替你打点一下。”

  叶思朝皱眉,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一样盯着对面五十多岁的老人:“不必,我也有朋友……”

  “什么朋友?一起玩屁/眼的吗?!”

  叶父这句话吼出声才察觉到不对,只是等他憋着一张嘴不再说话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机会收回他说过的话。

  叶思朝瞪大了双眼,一双眼睛里的诧异就想要从那对眼珠子里涨破出来似地。

  “你……知道了?”他撑着一双眼又惶恐地转向他脸色煞白的母亲。

  而叶父,多日的猜疑在这个时候突然被验证,一个惊雷劈下,他连撑了几把扶手才勉强站起来,浑身抖得跟筛子似地。犹如面临冬日的还有恍然发现自己失言的叶思朝,和面色惨白的叶母。

  叶父陡然抄起身边的烟灰缸追着就要打,叶母手忙脚乱上来劝架,叶思朝除了最开始的片刻慌乱,脑子也迅速转变过来,他竟然生出了近三十年都没有的勇气,上下嘴皮子始终没有抖到一个频率上。

  “所以,这就是你向我打听花想暮的原因?!”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只见对方的眼神闪躲一下,弥漫上一种尴尬。

  他被刺激得狂跳的心脏“咚”的一声宣告了他的沦陷,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刺激和喜悦,只为了“幸好,他没有查到什么”。

  “是谁告诉你的?!”

  “你和那个姓花的是真的不是!”

  两个人同时吼出声,声音大得隔壁的邻居都探头探脑。

  “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事是不是!”

  “是又如何!”

  到最后完全就变成了两个人的骂战,而中止这场骂战的,却是叶母的眼泪鼻涕突然飚了高音。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叶母这个时候终于委屈地哭出声,只是她本就是小家碧玉的,哭泣都是在沉浸的空间里一抽一抽。她刚才挨了几下,冬天棉袄裹着看不出来,但可以想象一个大男人“无意”伤及她的情形。

  小时候,叶思朝也经常在女人身上看见这样那样的伤痕。

  始终无法习以为常。

  叶思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抽痛几下,在女人一双泪眼模糊地看着她的时候。叶思朝总觉得她随时能够问出一句“不能改了吗?”

  即便残忍,他还是得告诉她改不了。

  之后他妈只会委屈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叶家到最后教给她的就是抹去少女时期的棱角,然后学会屈服。

  叶父抄着鸡毛掸子将他赶出了家门。

  或者说他用铁门回应了叶父自以为是的制裁。

  “是,是又如何!”

  这是他甩给叶父的最后一句话,在铁门阻断怒意中烧的视线之前。他也得意地看见了重新跳起脚的叶父,和最后哀求地看着他的叶母。

  只是,就像是得了心肌梗塞,他完全不能控制心脏渐渐蜷缩,然后将自我挤压成碎片。

  出了家门,他才有时间静下来细想心里头泛起的种种感情。

  从一开始的悸动。

  到明白心意。

  再是几天的辗转反侧。

  最后是冲冠一怒,出了十几年不敢出的柜。

  只是这短短三四天,除了另一个当事人没有在场以外,他把流程走了个遍,至于最后的“见家长”,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新年的气息将近,公司里的“家犬”们也被一个接着一个放了出来,走在湖畔闻尽冬日潮湿空气的“芬芳”,叶思朝走走停停还是回到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车。

  他忽然想起自己调侃过花想暮娶了媳妇就换新车,这个时候又突然想撤回前言。或者,自己把车直接买好了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