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看它嘚瑟的样子,也被逗笑。伸出手指蹭了蹭它腹间的绒毛:“什么事这么高兴?”
寿尾鸟亲昵地轻啄了啄苏遇手背,以示回应。
☆、第二十九章 终须离别
可我偏要把他英雄迟暮的时节细细描摹,从屋檐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蒸发干净,到他树敌无数为之鞠躬尽瘁的土地终于在他故去之前先行变成一座庞大的尸体。社稷倾覆,山河破碎,一场百年的棋局,连着整个棋盘崩塌陷落。他再也没有抱负,没有立场,血流到地上,颜色很快就褪去了。这世上皆是蝼蚁,从来容不下英雄。 ――苏遇《清平愿后记》
《清平愿》的影视城项目进行了两年,到现在有大概一半可以投入使用,苏遇的演员试镜准备也进入了尾声,裴庸期末考试结束后,还没喘口气,就被当作实习生拉了过来。
这一场试的是前传里的一个场戏。君王已尽油尽灯枯,撑着最后一口气,要为他选定的幼主翦除障碍。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到这个时候,赏罚的理由固然还是功过,但升迁与否却不一定也是如此了。
大朝会上,老迈的君王受过礼,开始发难。
他眯着眼睛,毫无征兆地开口,从内阁重臣到封疆大吏,从翰林清贵到戎马几十年的将军,一个个身上为人知或不为人知的污点就这样被随口拈来公之于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含元殿内,君王脚下,近半臣子伏趴在地。
他们志得意满的时间太久,久得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一切都来自君王的赏赐,久得以为先王那时灾难一样的更迭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直到此刻,他们才惊觉,自己所以为拥有的权力是多么脆弱。他们这位君王,在暮年的日子虽然看似糊涂了许多,但对于兵权的控制,是历代君王中最有力的一位。
而兵权,往往意味着一切。
早有准备的金吾卫此时进入殿中,一队侍立在君王身旁,一队分散在大殿两侧。这些少年人都是世家挑选出来最优秀的子弟,为了家族的存续壮大而送到君王身边。君王也对他们又做过一番筛选,见证今天这次久违的流血后,他们将会成为新的君王肱骨。
当然,他们的父祖并不在流血之列。
居相位二十年的陈恕缓缓走出,顶着君王鹰隼般的目光,开口求情。他每数一个人,君王就赦免一个,数到第十几个时,君王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陈卿,凡事要懂得适可而止。”
不知是不是两人心有默契,陈恕想要保全的人正好数完,谢过君王之后,他退回自己的位置。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君王又点到一个名字:“礼部张卿何在?”
他指的是张宥山,礼部尚书,陈恕的得意门生。
陈恕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先前自己的求情轻易被应允。但张宥山他也一定要保全。正要抢在前面出声,却被身后人扯住了袍袖。
张宥山面色沉静,低声道:“先生不可。”
陈恕半回身握住拽着自己的手:“宥山!”
“先生此时只应保重自身,切不可再出言忤逆君上。若因学生故,累先生一世清名,学生百死难赎。”
“你与越国诸事只是虚与委蛇,国君亦知。此时我若不为你申辩,岂不枉为人师?”
“正是因此,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但事情未了,不可言明。先生切莫关心则乱,因小失大。”张宥山稍作踟蹰,“学生两子皆未成人,就托付先生了。”
“张卿何在?”
张宥山向右迈出一步,撩袍跪下:“臣在。”
“听闻你与越国司马过从甚密,可有此事?”
张宥山脊背挺直,对上君王目光:“国君既已知晓,又何必再多次一问?”
君王怒急而笑,又见陈恕几乎按捺不住,叹了口气:“好,你倒是坦诚。也省得孤再费口舌。叛国之罪本该灭族,念你几代忠勇,罪减一等,即日起除官夺爵,族中男丁满十五岁者充作边役,其余人不做处置。张宥山,孤如此处置,可还公道?”
张宥山以头触地,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谢君上仁慈,罪臣死无憾矣。”
但陈恕如果真的听劝,就不是陈恕了。他大步至阶前,双手捧着笏板躬身。君王早知他会如此,大笑道:“陈卿怎么如此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