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数招,但温行泽只出了一招,从三招以前,他就看破了他的一切变化。叶长明从来依照本能判断形势、依照本能出招压制,但他也明白,那并非是本能。所谓的下意识反应不过是过往经验同对剑招理解的瞬间配合罢了,而温行泽,却可以经由他对沧剑阁剑法的认识分析出那些他在瞬间的反应。
那些寒意在他的脊梁一阵阵涌动,带来一阵阵微弱的颤抖,他明白,这是兴奋。
温行泽变强了,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
那一剑云霞明灭已经避无可避,叶长明被剑光带倒,剑势沉沉压下,但叶长明却是一跃而起,冒着会受伤的风险,强行以剑与他相交,这一剑有害而无利,底下懂剑的观战者已有人皱起眉头,然而叶长明的袖袍被割破,鲜血渗出,他的剑势与温行泽相交,被温行泽所压制,他的身上、剑上却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剑意来!
那一剑叫天极有常!
天极有常是乘胜追击之式,本不该用于这般被完全压制的场合。然而叶长明在下意识之中却是用了,也付出代价了,他被温行泽所伤,速度必不会如同开始一般,但他此时却因为这一道不恰当的剑、不恰当的选择,硬生生撕扯出一点生机来!
温行泽的剑划过他的手臂,他的剑横过温行泽的腰畔,温行泽稍作闪身,他流着血的手却依然握着剑,其势如风,仿佛方才被全面压制的劣势只是人们的错觉!
那当真是无法用任何剑术原理来解释的一剑。无法理解的时机,无法理解的角度,无法理解的变化。
但叶长明用出来了,付出了代价,也获得了报酬。
场面在一瞬间陷入僵局,叶长明持剑临风而立,他因为受伤而面色有些苍白,不喜多言的他偏生在这个时候说道:“我承认,你很强,也很优秀,但你不是剑客……你没有剑者之心,所以……”
他没有说出所以什么来,他向来话不多,更不愿意露出骄傲轻狂的模样。
因为他是沧剑阁的大师兄。
但有一句话,他是不得不说。
那句话是——温行泽没有剑者之心。
当年,温行泽是与他的师弟一同来到沧剑阁,沧剑阁的所有人都更欣赏钟子津一点。不止是因为钟子津通过了沧剑阁的试炼,更因为钟子津才更像一个剑客。
剑修修剑,以剑为一生的依托,其心如剑,果决刚毅,斩破万物。
剑修需得心无旁骛,一生一身一剑。
只是温行泽并没有,他思虑太多,没有那样澄澈的剑心,剑不是他的灵魂所托,只不过是一件工具——跟他所会的旁门术法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即便他没有全神投入剑法剑道之中,他依然是出色而强大的——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甚至认为他把这一份心思用在剑以外更有成就。
他思虑很多,那便利用这一份思虑去看破他的每一步,获取胜机。
但剑是心术,他已经走到了‘理’的极致,却从未去体悟过剑心。没有那一份虔诚、没有剑者之心,如何执剑?
他并不讨厌温行泽,也从未看不起这个不像剑修的剑修。
他只是想,温行泽这个人,是在为难他自己。
叶长明的剑影重新包围在温行泽的身侧的时候,叶长明的剑势完全变了。剑还是快剑,剑招还是那些剑招,可给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剑,”女子身着黑白道袍,气息凛然,双手环胸,冷冷看着比试台,“随风动,随意动,不拘其形,不问常理,只看其心,是好剑客。”
斩龙观的宗师因为自家宗门早早被淘汰而心情不大好,闻言却是诧异地转过头来,这个女子名唤骆明霜,是两仪宫此次前来的宗师。两仪宫是此界数一数二的道修大宗,所谓数一数二,便是云浮称第一,两仪宫便称第二,两仪宫若是第一,那第二必是云浮。而骆明霜本人作为两仪宫秘传《丹阳纯阳诀》的正统传承者,素来眼高于顶,这些剑修的技法同心术,此人原本不必理解的。
于是他笑了笑,问道:“骆道友竟然还对剑法有如此眼光?”
骆明霜眼眸微垂,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随便了解过一些罢了。”
斩龙观的宗师看了看她,眼神又重新回到比试台上,漫声说道:“沧剑阁虽不比我们斩龙观家大业大,但创立不久,有此剑心,得此后人,当是不可小觑。”
不可小觑。
剑刃残影里温行泽看着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