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老对手。他曾经败在他的剑下多次,虽然当年他还是个凝脉,对方已经结魄,但剑修擅长越阶挑战,而剑修之间的境界压制远不如剑术本身的压制要强,因此他没有为自己的失败找过理由。
因为那些失败,他花费很多心思去研究过沧剑阁的剑术,如今面对快剑的时候他能够看破对手的思路,一剑破之。
只是此刻的叶长明,他的一招一式他都能明白,并且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脑海中,由他推演出之后十步之内的变化,但结果又总和他的推测有微妙的差异。
剑是有理可循的,招式也是有理可循的。但心不是。
剑声带动风声,从未失误的温行泽终究露出了破绽。他回想起叶长明方才的话。
“——你没有剑者之心。”
剑已经逼到了他的眼前。三招之后,叶长明将会封住他的去路,若是以常理应对,此战他必败无疑!
温行泽神情一凛,凌扶摇使出避过,为自己争取分毫之机。
真气凝成细剑,如雨一般降落,每一把剑都在他的操纵之中。他手中握着他的秋瑟剑,心中掌控着的是千百的气剑!
这是他擅长的以气化剑的手段,名为千仞剑气,在凝脉期中他已经学会。他原先不用非是刻意留手,而是面对快剑,他的计算会过于庞杂繁复,但此时他却是果断使出了千仞剑气——既然无力计算,那么便不如把对方也一起拖入变化的泥沼!
他喜欢成竹在胸、局势尽在掌握,但不代表他不能决断!
剑如雨落,一道道剑在他身边环绕成风,在他动作间,剑气已纷纷向叶长明袭去!
叶长明不是温行泽,叶长明不能判断每一道剑的轨迹,不能明白温行泽接下来的变化,他只有最简单的、也是最快捷的判断——
最明智的办法,是回转躲避,等待机会。穿过这片剑气,他会受伤。
有血顺着叶长明的剑流下来,那是他自己的血,从手臂到手掌,流至剑身,落到地面。
他听到剑在风中鸣响,他的血液温热,落到冰冷的剑把上,他的手臂隐隐作痛,就连力度都是一刻不如一刻,可这个时候,叶长明却觉得那把剑伴随着血液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剑刃的鸣响。
他的眼前只有剑,和他的对手。
那些剑气充满着危险,但是在这片最纯粹的世界中,他却能看到一线机会。
他若是依然按照原来的招式,他会受伤,他的手臂也会支撑不住,即使得胜,下一局恐怕依然也会有所负累,但他看到了得胜之机,最快的,最出人意料的得胜之机。
他手握带血之剑,迎着剑气而上!
“他疯了!”人群中响起哗然之声。
无论场上形势变幻多快,别人都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剑气化形是不能持续太久的,只要稍微避开锋芒,叶长明依然能够等待他的机会,他如今这样冒险,是为不智!
但于叶长明而言,他只能冒险——对于他来说,拖下来的险,比如今更险。
他不想输。
他一路行来,为的从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后的宗门。他的师父贺秋生拔山超海之力,惊天耀世之才,却半生飘零、半生困锁在小小沧剑阁之中,终其一生唯独一个梦想,让他的剑术得以传承,让沧剑阁得以名扬天下。
他是贺秋生的第一个弟子,也是沧剑阁的第一个弟子。入门那一天,他的师父问他,我可能会毁了你的一生,也可能会成就你的一声,你可愿意跟随我?
临川边上江风凛冽,带着湿冷的腥气,那个老人面上是他所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如何能说不。
他生来没有父母,亲人也陆续在历险中殒灭,年幼他便飘零各处,无处是家,他饿极了偷过包子,和野狗抢食,也曾机缘巧合在小宗门里做过剑童,竭力为高手们举着沉重的剑,后来他手臂疼痛发肿了将近一个月,但是得来的报酬终究也能叫他饱食一个月。
那时他以为这是他人生之中最荣耀的一刻。
但是那位笑眯眯的剑道宗师向他伸出了手。
从此他不是那个狼狈的流浪儿,他是贺秋生的徒弟,沧剑阁的后来者叫他大师兄。
他从未停止过练剑,言语在时间的磨砺下越来越少,做的事越来越多,师弟笑称他是叶寡言,但也全神依赖着他。
沧剑阁是他的家,他是沧剑阁的大师兄,背负着沧剑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