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弹不得,身处压制之中,伴随恐惧而来的还有力不从心的愤怒,死亡近在眼前,他只能竭力冷静,寻觅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翻盘的机会。
那个瘦弱而阴霾的男人盯着钟子津,语气缓慢,带着诡异的僵硬:“正好差一味剑心。找到了。”
穆星河察觉那话语之下的意思,头皮发麻,他想大声呼喊,却诡异地使不上一点力气,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那个男人很快把眼神移开了,他缓缓走向一边的穆星河,他分明体型干瘪,可走每一步都叫地面震荡,魔气疯狂涌动,向穆星河压来,震得他几乎要呕吐。
那个人凑过来,面颊几乎与穆星河贴在一起,他气息冰凉,带着些许潮湿,如同某种地底生物,只见他鼻翼微动,在用力呼吸着。穆星河觉得自己的冷汗一滴顺着一滴落下来。
“讨厌的味道,”那个人直立起来,遮挡住天光,望向黑雾之外,那张僵硬的脸竟然显现出一点清晰可见的厌恶模样,“更讨厌的味道快来了。”
那一句话之后,那个人的行动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了,但是与此同时,穆星河能感觉四周的黑雾在往内缩,他的心脏好像被挤压得停止了血液供应,四肢一片冰凉。
……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死。
穆星河打死都不愿意坐以待毙,哪怕自己的身体几乎都不受自己掌控,经脉也被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充斥着,真气凝滞,连呼吸都显得困难,他却偏生要压住那本能一般的恐惧。
他感觉到有一脉真气,还在艰难地游动,正如他勉力支撑的精神。
男人走到钟子津的面前,他的眼睛被阴影覆盖,看不清具体神情:“你,跟我走。你做祭品,否则,他们,等死。”
“……死你个屁啊。”
那一声喊得凶狠,声音却是万般的虚弱,在钟子津身后响起,穆星河说出这句话几乎竭尽全力,他依然冷汗涔涔,动作也因为被压制而显得十分僵硬,他的手指夹着符纸正在燃烧着,幽蓝的火焰缠绕在他的手上,显出几分诡异的模样,青烟袅袅,几只奇形怪状的式神跟着烟雾一齐落下。
粉色兜帽头生犄角踩着高高木屐的少女,鸟羽伞剑的女子,一身铠甲面目模糊的巨人,身负一身幽蓝鬼火的孩童,还有在云上的生着许多眼睛的怪物。——桃花妖、姑获鸟、兵俑、 座敷童子、赤舌。
这样的阵容非他所愿,但他此刻也只能如此——他能动弹,已经是用了十分的意志力,再要按照自己的最佳阵容选择式神,他根本支撑不住!而危机毕竟,时间也不够他去思考、去更换御魂好好排兵布阵,只能便宜行事!
兵俑抬起手来,就要释放他的嘲讽。
他的身体如同岩石一般,立在穆星河身前,然而此时那个黑衣人只是微微举起手来,那不过片刻之间,兵俑顿时化作飞烟四散。
穆星河呼吸一窒,刺痛从心底传来,而后他看着自己的桃花妖、姑获鸟、赤舌、座敷童子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竟然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那是他的式神,伴随他度过无数难关的、战胜过许多难以战胜的对手的式神,可是此刻,竟然什么都做不了,消失于别人的手下。
而他自己,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式神死亡给他的真气同样带来不小的损耗,那人明明没有任何动作,穆星河却感觉喉咙被人扼住了,呼吸几乎停滞。
然而他看见温行泽走了出来。
穆星河可以破釜沉舟竭尽全力,顶着重重压力一试,温行泽也可以。
甚至说,温行泽比他更加艰难,更加辛苦,想要做的更多。
他走得很慢。一身是汗,几乎要把衣服浸湿,面上也褪尽了一切血色,气息轻微而絮乱,好似随时就要断绝。他已经虚弱至此、吃力至此,竟然还是挺直了腰杆,像一株风中竹子一样,如何都不折。
温行泽站在黑衣人面前,昂首望着,嘴唇都失却了颜色,语声却竭力平稳:“我也有剑心,不妨叫我前去。”
“你……剑心有缺,”黑衣人竟然还沉吟了片刻,“但也恰好,熔炼之时,加点东西,更好。”
钟子津在听闻“熔炼”这个词的时候,已经瞳孔紧缩,他不知何处来的力量,突破重重限制,伸手拽住面前的温行泽:“别去!我去!”
人人都说他受上天眷顾,即使必死绝境未必不能逃出生天。但他的师兄,向来是个不幸运的人,什么事都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