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津希望世上之人都喜爱他,希望他事事顺心,可是钟子津只会剑术,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到,看着他不开心又装开心,看着他步步困锁却从未停步,但起码——生与死的选择,他不应该叫师兄主动放弃!
然而他看到温行泽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他们距离很近,可以清晰可见那些对抗力量带来的痛楚是如何潜伏在他皮肉之下,因此那个笑便显得尤为惨淡。但只有那双眼睛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温柔而沉静,像一面湖泊。
“要好好的。”
那是他最后的意识。
穆星河怔怔地看着温行泽那干净利落的一道手刀落到钟子津的后颈上,而后钟子津直直落到他身上,穆星河本身就没有什么力量,如今一负载点重量,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来。
他坐在地上,无能为力地抬头望着,而温行泽那样的动作之后,气息也虚弱到几不可察。
黑衣人再度咧开嘴来,显露出僵硬的笑意。他双手虚空中交握。
穆星河看到温行泽在破碎。
没有血液,但是却确确实实在他面前裂开,被切碎成一片一片。那一柄藏着很滑稽的黄金的宝剑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行泽的眼睛里盛满血色,再也不是往昔的模样。
那个身姿笔挺手持长剑的少年就这样化作齑粉,一寸寸粉碎,又一寸寸落在黑衣人的手中,消失在他的面前。
穆星河双目大睁,他不想再看,却又无力动作。他感觉心头有血,伴随着那少年的消失而一阵阵爆裂开来,然而此时,他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黑衣人将粉末收拢在自己的手上,凝成一点幽蓝光点,收入袖中。
但黑衣人没有离去,仍然在注视着穆星河。
阴影覆盖着他的眼睛。
“我不该醒,伤还未好。你接近不该接近的人,牵连因果,”黑衣人慢慢地说,语气没有带半点情绪,只是对穆星河阐述一个事实,“我也醒了,你也去死。”
随后黑衣人转过身去,不再理会穆星河,他面前展开一道黑色雾气构成的门,而他走了进去,黑雾跟着他的身影一起消失。
那些可怖的威压慢慢散去,然而岛屿外围的黑雾也一步步逼来,带着同样叫人窒息的气息。
岛屿寸草不生,更没有鸟兽,只剩风声宛若哭声,鸣响在乱石之间。
力量慢慢伴随着威压远去而重新回到穆星河的身体之中,可是他的身体依然一片冰凉,好像有一把火把他的心烧成了灰。
他眼睁睁地看着黑雾临近,缓缓闭上了从刚才开始就未曾眨过的眼睛,涩然的疼痛传递过来,他吐了一口气,掏出仅剩的两张咫尺千里符,一张放在自己的手中,一张放在钟子津的手中,传递真气过去,一同激发术法,离开这个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回首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离去之后不久,有人踏上了这座岛屿,黑雾蒸腾而上,形成了一朵朵浓云,落下一点点黑色的雨滴。
那些乱石四处纷飞,被割裂、被碾碎,最终化为一地碎石。
那个人持剑指着地面,声音冰冷,带着无限的杀意:“人何在?”
回应他的是一串僵硬而遥远的笑声:“因果缠身,祸害世人。都没了。这是你的命运。”
花想容遥遥看着那座岛屿风云变幻,面上却失去了往日的笑容。那是在她面前都少见的哀伤与凝重。
“完了……出大事了。不止是今天……”
穆星河这道咫尺千里符竟然没有将他和钟子津传送到茫茫大海上,而是停驻在某一处的岸边。钟子津仍未醒来,穆星河依靠在树旁,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海与天。
他觉得心脏被谁紧紧握着,几乎透不过气来。脑海里却有很多声音,很杂乱。有嘲笑他的,有唾骂他的,还有他离开前对钟子津那些自信满满的话语与温行泽往日的笑语,几乎将他逼到悬崖边上。
那些声音要将他的脑子炸开了,可是他自己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想要那些昏黑的海潮将自己吞噬。
很久之后,他看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依然是发如鸦羽袖如白雪,可他此刻心头却生不起半点原先见到他的喜意来。
沈岫望着他,他也无暇再读取那些清淡神色之中的情绪了。
“不怪你。”
他听到沈岫轻轻说。
穆星河第一次觉得说话是如此艰难,好像喉间悬了万斤重负,他的声音也意外的很苦涩:“……那个人说,因为我太接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