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岫几乎要在他面前蹲下来触碰他,那话语却好像一道高墙竖起在他们之间,把他的动作生生截住,叫他无法继续行动。穆星河双手环抱膝盖,那是十分自我防备的姿态。
沈岫依然在看着他,眸中那点流光好像被什么东西反复切碎了一般,但是他也只是看着他。
最后沈岫才移开目光,声音有冰玉交击一般的质感,又多了些冰雪将融的不稳定,好似随时要碎裂,化作流水:“事实如此。你我之事向来不相关,牵连一起徒惹祸端。”
“我会离你远一点。”穆星河低声说。他不再看沈岫,而是将脑袋埋入膝盖之中,只有絮乱的呼吸才能显现出他如今的情绪来。
“好。”沈岫应得很轻。他向来如此,本就如此。穆星河给他提过许多合理不合理的要求,他回应大多也如今日。
少年的呼吸渐渐稳定下来,少年声音清朗,此刻却带着十分的苦涩与艰涩:“我还会找你的。你要等我,再等我一会。等我变强。等我。”
第191章 一杯敬明天
沈岫很快就离去了。
穆星河混乱的思绪不太记得他还说了些什么。什么都无所谓, 沈岫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找他, 已经说明了一切。
钟子津在沈岫离去不久后醒来, 他眼睛被血丝覆满,那双黑漆漆的眼瞳如同泡在血水里一样。穆星河和他说对不起,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远方, 反复呢喃着说“我不甘心”。
钟子津最后沉默了下来,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再也没有往日的明朗。可钟子津最终也没有将责任归咎于穆星河那个提议, 正如两仪宫最终都没有多放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一样。
穆星河发出传令符,云浮派的人很快找到了他们,带他们离开那里。后来两仪宫的人找过他来询问情况,再之后他听闻两仪宫同瀛洲剑派吵了起来, 钟子津站出来说都是他的过错, 然而那个两仪宫的宗师冷眼看着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没有人理所当然会为别人死。”
其实事到如今,讨论责任归咎于谁已是毫无用处。
穆星河回到云浮,拜师、听道、修炼。中间听闻两仪宫骆明霜斩杀焚天宫金丹宗师,也有其它弟子在争端中击杀焚天宫高手数位,一个门派的败落其实十分简单, 当它的支柱纷纷倒下, 其他人也不会有余力支撑。
人们隐隐约约知道论道大会后应该发生了些什么事,因为那个在论道大会中拿到不错成绩的剑修从世间消失了, 只留下一柄失去主人的剑。焚天宫败落,而墨羽山庄的主人同时也再寻不到踪迹。
穆星河很少对旁人说起关于这件事的什么, 好像一张口他心中某一部分就化作那荒岛上的怪石,满是窟窿,风吹过呜呜地响。
他修炼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云浮,踏上修行之路,论道大会上他的表现让他声名远扬,经常有人——甚至是炼魂期高手约他一同上路历练,穆星河虽然言笑如常,但却几乎永远是独自一人。
众人以为此人孤傲,偶尔因为某些情势不得不联手的时候,却发觉此人诙谐好谈笑,虽然经常不按理出牌,做事也经常游走在触犯规则的边缘,但并不是个难以相处之人。可是再要结交,他却永远是若即若离的。
他明明可以有很多朋友,却好像懒得有很多朋友。
他唯一的朋友好像名叫钟子津,只是一名凝脉期剑修——已经很少人记得,当年他曾是瀛洲双剑之一了,永远有人年轻,永远有人得到机缘,永远有人崭露头角,人们的记忆总是无情。
穆星河去过很多地方,偶尔会撞上钟子津。
钟子津还是那个一感觉到不对就拔剑在他身前保护他的钟子津,也还是那个一看见剑修高手就追过去要切磋的钟子津,但是即使是平时,话都少了一些,或许是越来越接近他理想中那个冷酷剑客的形象了。
钟子津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瀛洲,穆星河问起他还是那句话,说“剑意未成,绝不归海”,但穆星河大约知道这和之前不是一个意思。他没有同钟子津说起虽然当初他看着温行泽碎作粉尘却并没有感觉到温行泽气息四散的事情,因他并不确定这一段记忆是真的存在还是他的自我安慰,也无谓给钟子津不切实际的期待。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更何况,他能斩妖除魔,却终究无法追溯时光,逆转命途,他连复仇都无处可寻、无路可去。
他战胜过许多敌人,那一刻却比往日都清楚他仍需步步登临,不可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