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少,但穆星河知道他想说什么。
因为他还记得沈岫那句“我不是神”——在他嬉皮笑脸同沈岫打招呼过后,在沈岫问他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过后。
原来叫人捉摸不定的不是沈岫,而是他。
沈岫愿意分享自己的道路与命途给他,可自己的选择却是将沈岫抛弃在风海境,独自前往遥远的九变真魔遗府。
他甚至过后都一直没有对沈岫提起这些事半分,没有对沈岫说起他的任何一点心情。
沈岫即使能猜到,能明白,可他终究还始终……不是神。
“对不起……”穆星河喃喃道,“我以为……你明白我的用心,因此我解释没有用,更何况,云浮那里,掌门殒灭……”
沈岫忽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谁跟你说掌门殒灭了?”
穆星河被他一打断,自己也有些茫然:“天真同我说的?”
沈岫微微抬了抬嘴角,看着他低低一叹,说道:“掌门虽有百兽千劫伞相助,毕竟一力苦撑多年,虽留得性命,终究无可避免身陷衰竭之中,我以万载玄冰维持掌门的生机与心智,他在玄冰中还能独自修行千载——若非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又何至于耽搁那么久才找到你?”
穆星河却是从他话语之中,领悟到别的信息:“……我是不是擅自行动打乱了你的计划?”
“我没有太多的计划,”沈岫闭了闭眼睛,“世事衡常有变,人不可能算尽一切,就好比当初的我不知道会遇上你。从遇见你开始,我就放下了原本的计划,因为我知道,你定然不喜按照任何人的安排行事。你是我此生的最大变数,我做尽一切准备,想要周全一切可以周全的人,直到等你解开谜题,与我一起打碎牢笼。”
沈岫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向来疏离又洌滟,如今有如一汪寒潭,只有眼角的泪痣分外明丽。
“可惜,你不需要。”
穆星河张口结舌,原本他觉得不需要解释,这一刻却发觉不知如何解释。
沈岫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那样的疲惫之色。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心,我明白你其实根本不会伤害我,我明白你当时恐慌到极处,因而想到一个办法便不顾一切,可是我当真控制不住,我也不愿意与你装模作样。我气得觉得之前认识你都是错,却也不愿意放下你一个人——”他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开始失了分寸,最后所有的恼火都变成一声叹息。
“相交日久,我能将生命交托于你,你待我却不如那个瀛洲剑修。”
穆星河睁大眼睛,急忙道:“——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觉得那样处理最好——”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说道:“抱歉,我当时……心慌意乱,又害怕会牵扯到你,十分自以为是,我替你安排了,还以为事后你一定明白,我以为那对谁都好!”
沈岫将他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却还是与他交握着,看着他。
“世上替我安排的人你不是第一个,想捅我一刀的人你也不是唯一一个,可是对待他们我可以置之不理,可以一剑杀之,可我见到你只觉生气,气得难以控制,气得方寸全失,”沈岫说到最后却是笑了起来,是气笑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对不起……”穆星河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自以为是、自行其是、莫名其妙、到了最后还想一个人去当救世主,说什么你对我——”沈岫突兀地截断了自己的话,语气有些失控的懊恼,“满口胡言乱语果然只是胡言乱语。”
穆星河头越来越低,已经不敢看他的眼睛,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是猛然抬头说道:“不是胡言乱语!”
沈岫却是一点都不想理他的申辩,任由穆星河乱七八糟手足无措地表衷情也未说一句话。
隔了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对我自己恼火。”
他没有看穆星河,目光落向遥远的海域。
“当时我分明还在你身边。”
穆星河慢慢蹲了下来,眼神从未放开沈岫。
“不是的,当初那情势,我自己也未能料到能把自己逼迫如此,是我的过错,”穆星河低声道,“不要生气,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云浮的事,我定然留着一条命回去,将一切都收拾清楚,在未来我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为你决定,再也不会把你抛弃在我的生涯之外。——快乐给你,苦厄给你,过去是你,未来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