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有时确实会有人侍寝,不论男女。只是从来没有一个,像今天这个一样,叫他有些怕他。
那人散着发,凝眉端坐。气质沉凝如冰如刀,似乎有意藏了气息不叫他察觉。剑眉斜飞,是他艳羡过的刚俊面貌。
玄衣加在他身上,衬得那人面色苍白,但偏生,叫人看出一分逼到跟前来的霸道。
他不是来侍寝的,更像是等人侍奉!
这忽然冒上来的念头,叫辅政太子又惊又怕。
殊无妄凝眉,他察觉得出,那辅政太子有些怕他,甚至抗拒他在此间呆着。只是辅政太子的身份压着他叫他不能妄动。
殊无妄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凝眉思忖了片刻,既然宫人知道他是汉人,那么这辅政太子,也该知道。既然如此,他何苦隐瞒?
“你说什么?”
这四个字,竟叫那辅政太子忽得静下来了。
不单单只是不再说话的静,甚至连情绪,都静了。
“你是汉人?”
殊无妄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这辅政太子,竟然听得懂汉话也能说汉话,再者,他在自个儿开口之前,竟不知他是汉人?
他一时拿捏不准自个儿究竟是下了一着险棋,还是下了一着昏棋。
因了拿不准,故而不敢妄动,仍旧凝眉端坐在原处,眸光锁牢了辅政太子,不肯错过他面色一丝一毫的变化,紧绷了身子防备变数。
辅政太子察觉这人是对他抱有敌意,只是其中原委,他不得而知。看他气度,当是个有身份的汉人,如何不明不白地出现在他寝宫?念头绕到这一层,他心思骤然一冷,也倏然凝定。
“出去!”字正腔圆的汉话。
殊无妄听清了,这也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安然负袖起身,与辅政太子擦肩而过,推开房门,而后在门前站定。
他虽记得来路,但却不能记得来路。身后那人心思深沉,不可能不防他不查他,他不得不小心。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过如是。
身后辅政太子说了句什么,门前站定的一名侍女便匆匆跑开,过了一阵,侍女将之前带他来此的那人带了来。
辅政太子又说了句什么,那人躬身应了一句,便退出来,为殊无妄带路。
这去路,与来路,是不同的。
殊无妄留心瞧了瞧,若以中原皇宫形制相较,那辅政太子便是将他安置在了偏殿耳房之内。
竟然将他与其他人分开了。方才那辅政太子,已然对他设防。其实细想也是应当,来路不明的异国人,换作是他也会设防,何况是心思深沉的南掌太子。
只是,这南掌太子,会怎么对付他,他还不得而知。
其一,杀了,了结后患。其二,查清身份原委,有利则留,有弊则杀。
不过看眼下形势,辅政太子似乎是选了其二。
南掌朝中局势他也有所耳闻。这辅政太子,为王上所重,智计无双,虽不算臣心所向,但也颇有威望。
只是南掌朝中风气不佳,舞弊行贿之风盛行,敛财手段不堪入目,百姓苦不堪言。思量到此处,殊无妄忽得有些明白为何自个儿会无缘无故到了宫中了。
大概……是臣下在城中寻美人进献太子时被拿来的。只是他这样貌……与柔媚美人儿,可相差甚远。
辅政太子不杀他,大概只怕开罪送他进宫的臣子,打破如今还算稳定的局势。
只是这辅政太子,可不像是愿意受制于人的。眼下思量这些,实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罢了罢了,还是先睡下,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辅政太子也已经知道他是汉人,不必再遮掩,也算是了了件麻烦事。
一夜无话。
殊无妄是武人,又因身在南掌尤其警觉。清早屋外稍有动静便已然将他惊醒。
是宫人有意放轻了步伐走过。
殊无妄躺在卧榻上静候了小半个时辰,门前宫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人停留。
殊无妄一时拿捏不住他该如何行动才能不惹嫌疑。他重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他属下将他安置在南掌王都时定然替他编排了一套说辞,眼下他在宫中时候短,辅政太子能查出来的,也只是那些人替他编排的说辞。
只是,这说辞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故而,他不清楚眼下他的处境,应当如何。
念头再转,眼下,南掌势必未曾查明他的身份,不然他的日子可没这么好过,既然不曾查清,自然也抓不住破绽,既然抓不住破绽,自个儿也万万不能露什么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