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野说得吐沫星子横飞,茶水都灌了两壶,林楚臣还是木呆呆的无法进入状态。
他去冰箱拿了俩冰淇淋,递给林楚臣一个,自己抱着另一罐开始吃:“我说的你哪里不明白?还是无法理解类似的感觉?”
林楚臣沉默,他不是不理解,他是太理解了,叶嘉沐——就是他即将要演的角色,简直就是他自己,经历太像了,让他无法避免地回想起很多事。
可就如同叶嘉沐一样,这个剧本让他回忆起某些不堪回忆的人,他整个人从精神到肉体都在实力拒绝,努力地想让他保持局外人的状态。
成野颓然地坐到沙发里,他也挺无奈的,其实他可以教林楚臣一些小技巧,比如眼睛应该如何,嘴角应该如何,脸颊肌肉应该如何,让他人工呈现一种“颓废”的状态,但是这种技巧性的情绪只能应付应付圈钱偶像剧的导演,骗拍严肃题材准备拿奖的艺术片导演,这个恐怕不行。
这种题材的电影,要求演员必须从灵魂上颓废起来,妆容、表情都不管用。
为了避免误导,成野干脆就没教这种投机取巧的东西,也没自己做示范让林楚臣学,他得想办法把林楚臣的状态带进去才行。
不过这种经历一般人也不可能有,所以光讲剧情恐怕是不行,得找点能产生同种心理的常见事件才行。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太好的事,不需要有多大,多恶劣,也许就是跟父母顶了个嘴,说了同学一句坏话,逃了一节课,结果间接导致了其他人出了事,或者根本不用。比如说你和小伙伴吵架了,最后一句话是骂人的,然后小伙伴当天煤气中毒死了,你们吵架成了对彼此最后的记忆。”成野努力拓宽思路,试图能从常见事件里挑出个可以类比的。这项工作有点吃力,因为他基本上不需要这么代入,他共情能力非常好,基本上是看一遍就能入戏,完全不需要费脑子把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经历和情绪带进来。
挖了一勺冰淇淋的林楚臣抬头看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么狗血,还不如剧本里的故事更常见呢。
成野叹口气:“怎么办?我不擅长编故事啊,要不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林楚臣又垂下头和冰淇淋大眼瞪小眼:“我不知道。”
他不愿意想,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可是失态是必须的,现在只有成野,等到了剧组,还有导演编剧对手戏演员,以及数不过来的工作人员呢。
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
相对沉默了半晌,成野突然起身把冰淇淋盒子丢到垃圾桶,又接了两杯水过来。
他盯着林楚臣头顶的发旋问:“你是不是有相似的经历?”他把“相似”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因为他发现在他的逼迫下,林楚臣表现出的并不是茫然或者惶急,而是犹豫不决,或者说是隐忍和纠结,能出现这种状态只有一种情况:他已经找到了同样的经历,但他拒绝回忆。
能引起这种负面情绪的经历谁都不愿意提,这是非常正常的。
他坐在林楚臣对面,身体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支在膝盖上,摆出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其实演员这个职业特别不人道,世界上可能没多少像这个职业一样能给从业者带来那么多身不由己了。除了你不愿意接受的炒作、营销、撕资源,就连在剧组的时候都很难做。在演戏时,演员的身体不是属于自己的,别人让你变成谁你就得变成谁,让你哭让你笑,让你大夏天穿棉袄大冬天下水,让你抽烟喝酒耍流氓脱衣服,因为剧本里那个你压根不认识的人活成了这个样子,你就得变成这个样子。而这些都还是好的,最怕的是拍一些严肃题材,有争议的影视剧,甚至只是一些感情冲突比较大的戏份,你就得拼命联想,没有经历的得玩命想,有经历得则需要把心里藏得深深的痛苦和不堪都挖出来,在大庭广众下剖开给人看。”
“放不开,痛苦,抗拒,都是正常的,都说有故事的人演戏更好,那些经历是老天爷给予的财富,其实谁不想开开心心的呢,谁愿意要这些血淋淋的财富呢,反正我不想要。”
成野看向两人之间的茶几,透过茶几透明的桌板看到下面装糖果的盒子:“谁都想生活里都是糖,很少有人想要五味俱全。可我们是演员,做了这一行,就肩负着把文字间的那个人带到这个世界的责任,你痛也好,难受也好,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走到头,得为这个故事,为这个角色负责。逃避是没有用的,因为一直做演员,你早晚会遇到这种让你掏心掏肺,让你把压在最心底的秘密都拿出来展览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