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恭光着脚侧身蹲在地板上,又在被子底下完成了高难度的穿睡裤动作。
值得庆幸的是,在被角掀起的流光掠影间,曲凌恭并没有看到张钧若腿上有手臂上一样的伤痕。
做完这些,曲公子的脸色也不比张钧若好看多少了。身上倒是不累,关键是累心。心里又难受又紧张又心疼,一直提醒自己速度要快,速度要快,连手指都在颤抖。
湿衣服带走了自己的体温,新换的衣服让张钧若身体更冷,胃部抽痛得更难忍。头好痛,身体整个脱了力,他狠狠咬住下唇,再次蜷缩起身体。
有人将手伸进厚厚的棉被里,在背后贴了很多东西,还在他怀里塞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暖意渐渐从怀里和后背蔓延到全身,驱散了胃里的冰寒之痛。
这个味道好熟悉,淡淡的橡胶气味——是热水袋。小时候,每到寒冬的夜里,妈妈也会用毛巾包住一个热水袋放在他怀里,抱着那个柔软温暖的东西,他就可以抵挡一整个没有暖气的冬天。
“乖,张嘴。”温柔的声线不知为何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男孩犹豫着张了张嘴,一勺带着奇异辛香的温热液体流进嘴里,男孩皱皱眉。
那个声音又催促着说:“乖,咽下去,咽下去就不痛了。”
他踌躇着咽了一口,带着药草香的温热浓汁滑过食道流进胃里,胃里的抽痛像是得到了镇压,慢慢降低了频率。
接着,热热的调羹又抵住自己的嘴唇,那个人的声音在耳际回响:“乖——”。
一个男人的声音,却让他想起儿时母亲哄自己喝药的情景。他眼睛里热热的,咬了咬下唇,再次启唇。
脑子里像放映着昔日的残影,梦境和幻觉交织。他的世界铺天盖地地下着大雪,雪落无声,万籁俱寂。一个女人伫立在鹅毛大雪中回望着自己,笑容如温煦的初夏阳光。
随着耳边一句一句的催促,一勺勺浓稠的药汁滑进胃里,胃里的寒冰酷刑终于结束了。再没有什么东西扯住他的神智,他可以持久的流连在意识之河的彼端。
那个女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了雪地里的女人身影渐行渐近,她穿着雪青色的呢子大衣,围一条银灰色的围巾,向他招了招手。
“小勋,你过得好吗?妈妈好想你。”
“妈妈——”脸色苍白的男孩终于放松了身体,蠕动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沉沉跌入黑甜梦乡里,唇边还带着一抹来不及消融的笑意。
书桌上,充电台灯只剩下微弱的一点昏黄,一个帅气的男孩静坐在床前,俊逸的脸上泛着一丝疲惫,形状美好的凤眼直直地凝视着床上男孩腮边的一滴泪,瞳仁里闪着无比怜惜和怆然。
☆、同床(捉虫)
第三十六章
晨曦的微光透过印花窗帘把空气染成朦朦胧胧的金粉色, 视线里仿佛有白色的灰尘在上下漂浮, 被子好暖,身体好轻,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
男孩轻轻合上眼睛回味梦里的浮光掠影。
妈妈, 好久没有在梦中出现的妈妈穿着她最爱的雪青色羊绒大衣来到他的梦里, 笑容仿佛晴光映雪,对他说:“小勋,你过得好吗?妈妈好想你。”
“妈妈,我也好想你。”男孩在心里默默地说。
身体的感觉渐渐回归, 耳畔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听起来让人莫名感到安心。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好闻气味,仿佛跨越了重重阻碍, 悠长的岁月,再次回到身边,莫名让人泪光潸然。
张钧若懵懵然地向那个温热的身体靠近,下意识地将头埋进那人怀里。
身侧平稳的呼吸突然一滞, 那人全身肌肉遽然绷紧了片刻, 然后将伸臂伸出,环住了张钧若细瘦的背脊, 轻轻拍抚了几下。
意识终于回归,张钧若猝然弹起,一把推开身前那人的怀抱。
逼仄的单人床上,本来就容不下两个身材颀长的男孩,这一推之下, 本就险险搭在床沿边睡着的曲凌恭,被张钧若震惊之下猝不及防的大力直接推到了床下。
桌椅一阵乒乓脆响,曲凌恭头撞在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哼,顶着一头乱发,狼狈无比地从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爬了起来。
眨巴着迷离的睡眼俯视单人床深处,抱着被子,一脸惊慌错愕的张钧若。
张钧若一张俊逸非凡的小脸,惨白如蜡。可能是昨天晚上被胃痛折腾得厉害了,感觉一夜之间,又消瘦了几分。唇上像笼着一层霜雪,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好看的瞳眸乌湛湛地,此刻正盛满恐惧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