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_作者:来自远方(270)

2018-12-01 来自远方

  卫媪将清洗干净的莲藕送到厨下,经庖丁一一看过,确定没有问题,才在布裙上抹去水渍,带着为两个小儿求得的粟粥,返回居住的斗室。

  推开屋门,室内燃着一盏小灯,火光如豆,仅能照亮方寸距离,方寸之外一片昏黄,靠近墙边都是黑蒙蒙的影子。

  “阿步,阿广。”

  卫媪放下木碗,合拢房门,叫起两个穿着麻衣的孩童。

  “快趁热吃。”

  粟粥只有一碗,两个孩童各自抓起一只木勺,头碰头挨在一起,你一勺我一勺,很快将整碗粟粥吃完。

  碗底的最后几粒粟米被刮干净,孩童舔着嘴唇,只有半饱。

  卫媪取过木碗,准备洗过后收起。房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一身短褐的卫长子和面容姣好、双手却布满老茧的卫孺走了进来。

  “阿母,给。”卫长子年不到弱冠,身高八尺,肩膀宽阔,浓眉大眼,称得上俊朗。只是脚步略显虚浮,脸色有些苍白。

  “长子又去与人搏力了?”看到卫长子手中的铜钱,卫媪脸上不见欣喜,反而尽是担忧,“前头的伤刚好,万一骨头再断怎么办?你不要命了?!”

  “阿母,我无事。”卫长子笑了笑,越过卫媪,将卫步抱在怀里,任由卫广爬到背上,从怀中摸出一小块半融的饴糖,掰开之后,塞进两个弟弟的嘴里。

  卫孺扶着卫媪的胳膊,将两张麦饼递给她。

  “阿母,我白日做活好,多得两张饼,泡软分给阿弟。”

  平阳侯府不会克扣家僮的饭食,但也不会轻易给僮仆赏赐。卫媪年轻时貌美,在酒席间伺候,日子尚不算难过。随着她年纪渐长,再不能去前厅,生活逐渐变得艰难。

  如今两个女儿被公主选中,由专人教习歌舞,卫媪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心思复杂,不知该如何说于儿女。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推开,身着彩裙的卫少儿和卫子夫先后走进来。

  卫少儿容貌过人,年少就带着艳色,性子稍显活泼;卫子夫五官清秀,颜色不及亲姊,却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双眸如水,流淌着诉不尽的温柔。

  “阿母。”卫少儿扑到卫媪怀里,递出布帕包的点心,“这是今日得的赏赐。”

  卫媪拍拍次女,又看向三女。

  卫子夫走过来,轻声道:“我身段不及阿姊,不能习舞,随讴者习歌,未曾得赏。”

  卫媪将两个女儿一起揽入怀中,许久没有出声。

  “阿母,我该走了。”卫长子站起身,又取出一块饴糖,掰碎递给两个妹妹。

  “去吧,不许再同人搏力!”卫媪叮嘱道。

  卫长子口中答应,笑着离开斗室。至于心中如何想,就只有他自己知晓。

  “难为伯兄。”卫孺铺好被褥,先安顿卫步和卫广睡下。看着两个弟弟俊秀的面容,不免想起早几年被送走的卫青。

  “阿母,青弟一直没有消息?”

  卫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没消息也好,阿青在郑家,总好过随我为僮。”

  “那可未必。”卫少儿皱眉道,“阿母莫非忘了,当初郑少吏不待见阿青,根本不许他姓郑。阿青到了他家,日子岂能好过?”

  “再不好过总能是良籍。”卫媪拦住卫少儿的话,像是安慰女儿,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熬过去,将来总能有好日子。”

  卫少儿不服气,还想争辩。卫子夫拉住她,低声道:“阿姊,阿青过不好,阿母比你我更难过。莫要同阿母置气,再让阿母伤心。”

  卫孺拉过两个妹妹,让她们上榻休息。自己去屋外取水,为疲惫的卫媪净面洗脚。看到卫媪被水泡得发肿的小腿,禁不住眼圈发红。

  “阿母……”

  “早点歇息,明日还有活干。”

  “诺。”

  母女挤在榻上,身上盖着葛布制的薄被。

  灯光熄灭,短暂的静谧之后,水塘中传来蛙鸣,声如金鼓,整整响了一夜。

  进入九月,天气开始转凉。

  济南、胶东等地尽是丰收的喜悦,同草原相接的边郡依旧苦于天灾,飞蝗过处,粟麦尽绝,连长在田埂边的杂草都不剩一株。

  原本能够丰收的粟田,此刻尽是光秃秃一片。残留的茎秆上爬满蝗虫,不到片刻时间就被吞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