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小时候很黏袁千秋,初中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亲近顾停云,对他的称呼也省去了“哥哥”两字,随袁千秋直接叫他的名字。顾停云也算是看着温迟长大的,所以打从心里把他当自己弟弟看。
随着年纪的增长,温迟不知为何跟袁千秋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加上顾停云性情比袁千秋稳重,所以温迟一旦遇上事,要么自己扛着,要么就会找顾停云。
温迟到顾停云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他洗了个热水澡,回到顾停云的房间,跟顾停云一同坐在床边。
他低着头,一直不吭声。顾停云看到他发红的眼眶,心疼得很,伸手把这个便宜弟弟揽进怀里,在他耳边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我很后悔。”温迟把头搁在顾停云的肩膀上,声音很疲惫,“我小时候跟奶奶很亲,她对我很好,但我长大之后很少回去看她了,也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每天在干些什么,会不会很想我爷爷……”
顾停云抱着温迟,就像抱着那个刚刚失去父亲的自己。
他突然觉得害怕极了,怕自己即便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也依旧保护不了他曾经没来得及保护的人,怕一切还是来不及,怕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世上的苦难一桩不少。
他怕得甚至发起抖来。
温迟察觉到他的异状,抬起手回拥住他。他不知道顾停云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此刻比自己一分不少的悲伤从何而来,但他隐约感觉到,顾停云可能经历过跟他相似的离别,他看到的世界,可能更加荒凉。
窗外无月,夜色如染缸中倾倒出来的墨汁,铺天盖地地翻滚。
“对不起。”顾停云轻声说道,“让你不安了。”
“没关系。”温迟说。
“小迟,别怕。”顾停云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该在的会在。”
别怕。别担心。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生命无常,无常却也如常。走到人生的某一个节点,恍然惊觉,离别与悲苦才是生活的常态,团聚与欢愉反倒成了奢侈。
时间走得太快,意外来得太突然,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站。绿皮火车往远方开,呜呜响彻,窗外所有景色都是一期一会,没有返程的路。
夜已深了,城市也沉入梦境。顾停云听着潺潺的雨声,悲从中来。
没有人能救得了所有人。
他发了很久的愣,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们都是真正在活着吗?”
我现在看到的世界不是一场幻梦吗?车厢外的风雪和此刻窗外的万家灯火,何者是真何者是假?
我触碰到的人,是真实存在于世上的人吗?还是只存在于我编织的臆想中?
我们内心的安宁,究竟要向哪里求得?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吗?
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串,鼻腔都开始发酸。
“当然是。”温迟说。
“这些话我没跟谁说过,小迟。”顾停云说道,“我有时候会想,我看到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如果没有这一场寂寥的雨,如果小区里摩托车的引擎声没有让夜显得更加寂寥,如果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与他体会过同样的悲伤的人,这句话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因为太荒诞了,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我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吧。”温迟说,“你高中毕业的时候,千秋送了你一个吊坠,对吧?”
“对,上面还刻了个莫名其妙的字母。”顾停云说,“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字母有什么含义,袁千秋忽悠我说是为了庆祝我高考选修课没有考C。”
温迟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生气。”
“生气也是生他的气,不关你的事。”顾停云安抚道。
“那个吊坠……他本来是打算给我的。‘C’是‘迟’的首字母。”温迟说道,“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一气之下把吊坠扔河里去了,我捞了半天才捞上来。”
顾停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然后呢?”
“他很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特别贵?”温迟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当时也很生气,想也没想就顶了一句,那你拿去给停云啊。”
“所以他就拿来给我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