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公主们早已到了,正齐聚一堂显摆围猎第一日的收获,互相挤兑揶揄,笑闹个不住。
四公主一见两人,立即笑道:“你们俩到哪里躲清闲去了?”
尉迟越笑而不答。
四公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好半晌,沈宜秋叫她看得双颊晕红。
她来时虽已整理过衣衫,但衣裳上的皱褶怎么也抚不平,发髻也有些散乱。
四公主一个过来人,如何看不出端倪,登时眉花眼笑,朝太子乜了一眼。
二公主也凑过来:“三郎今日打到些什么?”
尉迟越大言不惭:“一只兔子。”
二公主笑道:“啊呀,果然收获颇丰。”
众人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俱都笑起来。连皇帝也不禁想起年少时的情怀,露出怀念的笑容。
只有一个人站在角落中,落落寡欢,脸色沉得似能滴下水来。 是夜天子在集灵台大宴群臣,颁赐财帛,太子与诸皇子相陪,嫔妃、宗室与命妇则在台边的丹凤楼集宴。
其他高位嫔妃不在,宴会仍旧由郭贤妃主持。贤妃盛装打扮,身穿妃色蹙金孔雀锦绣衣,下着五色鸟毛裙,足蹑重台履,义髻高耸,金玉满头,通身珠围翠绕,煌煌灯火一照,比上元节的花灯还热闹。
郭贤妃春风得意,容光满面,连带着对儿媳妇也宽容了几分,只管与命妇们觥筹交错,不时与陪在她身侧的外甥女交头接耳几句。
太子妃和诸公主也换下了胡服,妆饰一新,只是比起宝光夺目的贤妃娘娘,未免逊色了一些。
何婉蕙身着藕色蜀锦衣,下着石榴裙,乌发梳作百合髻,清丽婉媚如芙蓉出水。今日有众多外命妇在场,她便没有入席,只是陪侍在姨母身旁。
京都的权贵之家就那么些,各家女眷时常走动酬酢,便是没见过何九娘的,也知道郭贤妃有个绝色外甥女,此时一见,便猜到是她。
全长安都知道何家九娘子和祁家那位缠绵病榻的公子定了亲,拖着不肯过门,倒是成日里往宫里跑,更有消息灵通者,听闻上回她在百福殿为太子表兄“侍疾”之事,又见她跟到骊山来,心中不免有些轻视之意。
祁家也有女眷赴宴,只是祁十二郎只剩一口气,他母亲祁三夫人守着病榻寸步不离,整个三房也无人列席,不然倒有一场好戏看。
便有好事者问祁家长房夫人:“贤妃娘娘身边那位小娘子,可是与令侄定亲的那位何家小娘子?”
祁大夫人朝上首张望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笑道:“好几年未见,我都不记得那何家小娘子的模样了,还真说不上来。”
问话者故作惊讶:“听闻贵府与何家是通家之好,怎么年节也不走动的么?”
祁家上下都对何九娘颇有微词,拖着不愿意成婚倒也罢了,成日往宫中跑,如今还跟随贤妃来骊山围猎,在众皇子、宗室面前抛头露脸,这是将他们祁家置于何地?
她扯了扯嘴角道:“何家小娘子是大家闺秀,想是不便走动。舍侄身体欠安,也不好去何家拜访,早些年舍侄健旺些时,倒是时常走动的。”
众人听祁大夫人含沙射影,俱都暗哂,望向何婉蕙的目光更多了些鄙薄。
正说笑着,忽见何婉蕙站起身,迤迤然朝他们走来,众人面面相觑,尽皆住口。
何婉蕙走到祁大夫人跟前,行拜礼道:“九娘见过祁大夫人,久缺问候,夫人可康泰?”
两家定了亲,她来行礼问安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祁大夫人料她心虚不敢来,未曾料到她若无
其事,谦恭有礼一如昔年。
祁大夫人侧身避开她的礼,淡淡道:“不敢当。”
何婉蕙不以为忤,仍旧温婉地笑着:“怎的不见三夫人与两位姊姊?”
祁大夫人道:“有劳何娘子挂心。”态度却十分冷淡,也不回答她的问题。
何婉蕙受了冷待,脸色微红,低垂眉眼,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现,但她仍旧彬彬有礼,示意宫人替她斟了一杯酒,举杯敬了祁大夫人,接着道:“许久未见三夫人,九娘甚是想念,改日定当登门拜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