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大夫人不料她竟说出这话,一时有些拿不准,莫非是他错怪了她?又想她与侄儿两小无猜,情分匪浅,若非侄儿病重,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她心肠不由一软,十几岁的小娘子,未必就有那么深的心机,见她委屈含泪,并无半点心虚,倒是生出几分歉疚。
三人成虎,宫中又是是非之地,传言本就不可尽信。贤妃要召外甥女入宫陪伴,何九娘也无法拒绝,说不得是迫于无奈。
念及自己方才当着众人的面诋毁于她,不禁缓颊道:“三妹与两位侄女也甚是想念何娘子,时常与我念叨你。”
何九娘又道:“九娘明日一早便回长安,年下去贵府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祁大夫人听她说得诚挚,心里的那点疑窦也消散了:“说什么叨扰,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何婉蕙方起身道:“姨母那里还需九娘伺候,诸位夫人请恕九娘失陪。”
祁夫人见她神色隐忍,越发认定她是被迫来骊山侍奉姨母。
待她走后,祁大夫人脸上有些尴尬,掩着嘴咳嗽了两声,众人没看成好戏,也将此话揭过不提。
沈宜秋与公主们只顾着谈笑,没有人留意何婉蕙。
席间不免说起围猎之事,沈宜秋方才到得晚,不曾听到各人的战果,便问几位公主:“今日可是二姊拔得头筹?”
二公主笑着向一众姊妹团团作揖:“承让承让。”
四公主道:“三郎不在,自是二姊占了先。”
她顿了顿道:“本来二姊以外便是我了,可惜……叫五郎捡了便宜。”说着打住话头,撇撇嘴,向何婉蕙瞟了一眼。
显是埋怨叫何婉蕙拖了后腿。
沈宜秋这才顺着四公主的目光看向何婉蕙。
何婉蕙正巧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便即垂下眼帘。
二公主笑道:“分明是你自己疏于练习,本事不济,输给五郎不冤。”
四公主道:“若说旁人也罢了,五郎那懒胚子,难不成还比我勤快?”
二公主道:“你别笑话人家懒,人家心思比你巧啊。”
“哪里是心思巧,分明是他那几个侍卫得力,又是野猪又是狼的,全给他喂到嘴边,”四公主说着,端起缠枝牡丹纹金酒杯,将半杯酒一饮而尽:“我偏不信这邪,明日再战。”
就在这时,四公主家的小世子从嬷嬷怀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沈宜秋扑过来,奶声奶气地叫“舅母”,巴巴地望着她的袖子瞧。
沈宜秋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紫玉马给他,小世子眼睛一亮,便即往她膝头一靠,低头把玩起来。
四公主忙轻斥道:“大郎,让舅母好好用膳!”
沈宜秋连道无妨:“小世子愿意与我亲近,我欢喜还来不及。”便即向嬷嬷要了他的食具,又仔细浣了手,亲自喂他。
众女眷都道:“太子妃年纪轻轻,喂起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
四公主笑道:“你真是不知道这孩子多闹人。”
沈宜秋嗅着小世子满是乳香的发顶:“我们大郎哪里闹人了,分明乖得很。”
四公主道:“阿沈那么喜欢,送与你算了,你带回东宫去吧。”
沈宜秋笑着问小世子:“要不要跟舅母回家呀?”
小世子转头看了看母亲,又看看太子妃,郑重地点点头:“要。”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沈宜秋道:“好,好,跟舅母回去,舅母院子里有只小狗儿,你喜欢小狗儿么?”
小世子眼睛一亮,点点头:“大郎要看。”
沈宜秋对孩子耐心十足,一会儿喂饭,一会儿喂汤,乃至揩嘴拭脸,都亲力亲为,并不假手于人。
四公主本来怕儿子打搅她,可见她真的乐在其中,便也由他们去了。
到席散时,小世子与这舅母已经亲密无间,四公主吩咐乳母去抱孩子,小世子却扭动着身子不肯叫她抱,带着哭腔道:“阿娘说……阿娘说送与舅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