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退太医,让他下去好好拟方子记药膳,等人退下了,她捧着皇后的手,有些犹豫地问,“皇嫂,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宝宝吗?”
长宁上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对乖巧可爱的小孩也很喜欢,因此从皇后喝药备孕的时候,她就开始期待一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的降临,可是皇后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
皇后捧着她的脸,目光盈盈,有些悲伤,“我喜欢啊,每一个家人我都喜欢,可是我更喜欢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平平淡淡。”
“我不想宝宝出生的时候见不到天底下最漂亮的小仙女,最温柔的姑姑,我不想迎来一个新的小生命,可是另一个家人却无奈地远在他乡。”
“长宁,我心疼你的委屈,难过你的退让,你本来不必如此的啊。”
她的手很温暖,长宁能够感受到的关怀,从小都来自于她。相较于端坐佛堂一心烧香礼佛的太后,她更像一个宽厚的母亲。
长宁眷恋地蹭蹭她颤抖的手掌,笑得轻松,“我本该如此啊,我可是大郢的长公主,皇上的妹妹,太子的亲姑姑,这是我该做的。”
她擦干净皇后脸上的泪珠,声音虽轻但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们,相信大郢的百姓,相信皇兄和秦家,既然我能以一己换大郢太平,相信天下大定,你们也定会让我荣光加身。”
长宁俯下身,耳朵贴在皇后的肚子上,闭上眼睛,“我希望它是个女孩。”
皇后平静了些,抚着她的发丝道,“我和安儿也希望是个女孩。”
长宁便笑了,撒娇似的说,“那皇嫂也要多疼她些才是啊,不然小侄女出生了,知道我这个可恶的姑姑夺走了她母后的宠爱,该讨厌我了。”
皇后知道长宁这是在宽她的心,于是点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啊,总是有理。”
长宁等她喝了煎好的安胎药,看着她睡下,仍是放心不下留在殿里喝酒的两人,沁着夜里的凉意仍是要回去看一眼。
宫人却引着她去了别处,对她道,“小将军已经出宫去了,只是皇上并未回宫,而是拎着酒去了早朝的大殿,也没人敢拦着,长公主去瞧瞧吧。”
文武百官上早朝要登上一百零八节的台阶,才能到议事的大厅,因此这里是整个皇宫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地方,从这个可以俯瞰整个皇宫,可以看到小半个京都。
如今已经入夜了,空荡的一百零八节台阶无一人,两边各燃着一百零八盏宫灯,长宁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了一百零八步,走到了孤零零坐在最顶上的皇上身边。
他周围已经滚落着几坛空了的酒坛,手中还抱着一坛尚未揭开酒封的,看到长宁也不意外,他递了一坛酒过去,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陪我坐会儿。”
长宁坐下,拍开酒封,对着酒坛饮了一口,是烈酒,很辣,但也很香,她喝不惯,皇兄却如饮水一般。
长宁侧头看他,有些记不得十多年前,那个斗马观花,月下吹箫风中舞剑的风流少年是什么模样,也许,从整个天下的重担落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当年的王爷顾平生,善诗词,会吹箫,会抚琴,顾盼风流的写意少年,骑着白马,在雨中撑着青伞,打马走过二十四桥的红豆,不知沿途撒下多少相思子,惹得春闺梦里犹是少年。
顾平生——一顾平生终不悔,他一双手揽风月,一双眼盛风流,大郢百年锦绣里终于养出来的一只踏云白鹤,但他终究是不在了。
只留下一个沉稳的大郢皇帝。
长宁又喝了一大口酒,热辣的酒顺着喉咙滚落进肚里,再蒸腾进眼睛里,模糊了双眼。谁都不易。
长宁打起精神,先告诉了他好消息,“太医刚瞧过,皇嫂有了一月的身孕,等再过上几月,我们家就该添新丁了。”
他勾起唇角,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些,和长宁碰了碰酒坛,也不嫌地上凉,就这样躺下了,他道,“终于有了一件好事。”他侧头看着长宁道,“我希望能是个女儿,和你一样就更好了。”
长宁失笑,她摇摇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要是个女孩,万一最后是个男孩,你们可都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