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初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样坦然,就仿佛前头那些暗暗的小动作都是她的错觉似的。
她以前可没有发现,原来他是个这样轻薄的登徒子。
想必是她梦里那个壳子颜色太过寻常,不值得他“见色起意”了!
她就轻轻地“哼”了一声,也没有露出一点旁的表现来,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去,坐在了桌边。==
皇帝的常膳是八菜一汤,五道甜咸点心,加上贵妃减二等,饶是桌面并不紧狭,也满满地摆了一整桌。
殷长阑在桌上扫了一眼,就先挽起了袖子,把放在他手边的那一碟春茶明玉卷挪到了容晚初的面前去。
他稍有动作,围在桌边等着侍奉的宫人内侍就纷纷动了起来,等着他的吩咐,却没想到他不假于人,片刻的工夫,已经利落地换了四、五道菜品的位置。
等到最后,他伸手去端容晚初旁边一碗山棘凉汤的时候,那只盛汤的小盖碗却被只纤纤的手挡住了。
殷长阑眉峰微挑,不甚赞同地看了手的主人一眼。
容晚初笑吟吟地回视着他,道:“陛下若是喜欢,臣妾替您再传一碗来。”
山棘凉汤酸甜冰凉,男人既不嗜酸,也不嗜甜,简直没有半点喜欢。
他看着女孩儿含/着笑的眼,杏子似的明眸,里头倒映着一个眉头微皱的少年人的影子。
他就不知为何软下了心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少喝一点。”
殷长阑这样一妥协,容晚初就抿唇笑了起来。
满桌的珍馐被男人这样一换,安置在她面前的就尽是她喜欢、不讨厌、吃得下的菜式。
这样被人细心地照顾着一点饮食喜好的日子,于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
而一旦重新经历了熟悉的一切,那一点原本还压在心里的,因为彼此容颜、身份和关系变迁而稍生的别扭,就悄无声息地消解了。
偏偏这个人什么都不肯明说。
那就让他自己慢慢地磨着好了!
女孩儿手中捧着冰凉凉的汤碗,细白的齿叼着天青瓷的薄薄碗沿,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了眼睛。
※
这一顿午膳原本就直直拖到了晚上,等到食毕撤了桌,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
容晚初起身请辞。
殷长阑心中珍爱她,舍不得有半点轻慢,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强留她。
他起身道:“我送你。”
容晚初看了他一眼,没有推辞。
但是等到上辇车的时候,她却婉拒了与他同乘:“臣妾虽然不才,也知班氏有‘却辇’之德。”
殷长阑其实并不知道谁是班氏,但见她神色明快,还带着女孩儿式的狡黠,望着他的时候眼眸忽闪忽闪的,就知道她心里故意地使着坏。
他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道:“都依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两架车。
凤池宫在九宸宫正东,过了霁虹桥,就是一带紫竹迤逦,到宫墙下密密地植了大丛,微风一动萧萧肃肃,使人有腋下生风之感。
殷长阑却看着那丛竹子,低声道:“太凄清了些。”
容晚初瞥他一眼。
她从前在这宫里,只偏爱这样的凄清萧肃。
彼时心境也不过如这一丛竹,终年寒碧,原不需富贵之华。
她没有接他的话,只立在门口向他屈膝行了个礼,道:“臣妾这些时日从太后娘娘那里领了活计,宫里头乱的很,只怕要惹陛下的笑话。”
殷长阑失笑。
他顺着小姑娘的意思,道:“你好生歇息,倘若活计太多,我替你去向太后说。”
果真没有进门,就重新上了辇车。
容晚初目送他一行人的背影隐没在夜色里,留在宫中的阿敏听到门口的响动,已经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娘娘。”她行了个礼,道:“您可算回来了,可出了什么事没有?去了这半日,也没有个人回来递个消息,打发人过去问,只说九宸宫里不许人打扰,悄没声的没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