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道:“我的事儿是暂时解决了,现在该我问你了。”
这种语气让我想到了初中班主任的随机□□,我立刻挺胸昂首,用胸肌表明清白,每一分姿态都显出阳光大气。梁挽见状,只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他的手从捉我的腕子,改成拍我的臂膀。
“你与高悠悠之间的话,别人或许听不清,可我却听得分明。你真的要去那地方对付高悠悠?”
我笑道:“如何就不能了?”
我和他约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般阳城的金仙河畔。
那里邻接着接星引月阁的分部,算一切故事的起源点,是老八住着的地方,苏未白走过的地方,也是我和李藏风初见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接星引月阁看上去是死了许多老牌杀手,声势大不如前,但也被曹几何补充了许多新鲜血液,在河畔盯梢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若有什么人在那边搞决斗,只怕不出一刻,消息就会如同插了翅膀般,飞遍了河岸上下。
若有什么人把决斗地点约在这里,那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用心险恶。
但是约出这个地方的人是我,你见过有人自己骂自己的么?
善良通透如我的老母亲,自然不会觉得我用心坏。他对接星引月阁也了解不多,但他知道金仙河畔是什么地方——那是昔日天下第一 杀手老七和李藏风初见的地方。所以他才这么问我,想明白我究竟卖的哪个葫芦里的药。
我说:“那地方离接星引月阁的一处分部很近,我想薛灵灭若是能从高悠悠手中逃脱,便能很快入分部,避免高悠悠的追杀。”
梁挽面目深沉地看我:“你当真只有这样的想法么?”
我沉默片刻,避开他的目光道:“不,我的想法很多,而且都很险恶。”
好吧,得自己骂骂自己。
“高悠悠若到分部附近,会有一波波的人去刺杀他。而以高悠悠的实力,来一个他就打死一个,来一双他就打死一双。打来杀去,最好能把曹几何新填上去的杀手都干掉,叫他损点实力。这样我将来去刺杀他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人拦着我。”
梁挽的声音在喉咙里兜兜转转,一番表情酝酿来酝酿去,最终还是酿出了一声叹息,几分无奈,外加十分规劝。
“你一定要去刺杀曹几何么?”
我失笑,我震惊,他怎么问得出这样的话?
梁挽道:“我知道那曹几何当初与你有宿怨,可是你好不容易才脱离接星引月阁,做一回小方,而不是老七,你为何还要自己惹上去?”
我沉声道:“你受了冤枉,你朋友被杀,你不惜性命也要替他报仇,洗雪冤屈,怎么到了我身上,你却劝我退后一步?”
这好像是我成为大孝子后,第一次对老母亲如此严肃说话。
梁挽倒也不怵,只拍着我的肩膀道:“你与我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我已经经历,而你才刚刚开始。我当时被追杀到无路可退,而你却有许多退路,更有朋友与心爱之人。你此刻若退一步,未必就不能海阔天空。”
我横眉道:“是尸山血海吧?”
我不等梁挽搭话,把他的手轻轻从我的肩膀上挣开。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是老七,即便三番改口,那曹几何也一定会上了心,会调查我。他若知道我还活着,必会派人追杀。所以我哪儿来的什么海阔天空?不杀了他,他便杀了我,如此而已。”
梁挽面容苦涩,语气忧切道:“你可以隐居,你在罗神医那儿再调理几年,等把毒都清了,身体也养好,到时再……”
我却打断他的话:“隐居太苦,我受不住。”
梁挽沉默道:“我可以陪着你,阿渡也可以,李藏风更可以。”
他说这话的时候被阿渡很奇怪地看了一眼,然后这仔子还攥着老母亲的手心,抗议似的往他那儿拉了一拉,拉不动,就开始连着手腕往外翻。梁挽倒是个能忍的,身上稳如山脚下静如纸,表情上一丝变化都无,他居然还忍得住。阿渡竟觉得他的忍耐十分有趣,干脆开始拧起梁挽的手指了。
……这仔子真的是个不怕死的。
我道:“你是怕我刺杀失败,还是怕我杀了太多人,回到从前的老路上去?”
一句话石破天惊,仿佛捅破了梁挽的防御线,使得他天长地久般沉默下来,不知如何作答,不知怎样摆放表情,他的秀气五官便似裹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彩终究是黯淡下去。
过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把阿渡缠在自己手上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然后和个大家长似的瞪了他一眼,看回我,他终于晓得了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