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岑越展现出这种高超的能力,许暮洲就觉得越难受。因为严岑能精准地看透别人,当然也能看懂许暮洲。
换而言之,在他们产生分歧的那个问题上,严岑的独断专行可能是建立在对许暮洲的了解上的。
严岑跳过了中间的所有过程,看到了未来许暮洲的最终选择,然后把它作为了问题的答案。
许暮洲心烦意乱,总觉得有种自己跟自己打擂台的感觉。
他们来的时候这条路走了一个小时,因为严岑受了伤,回去的时间要比来时更长一些。
这一路上大半的时间许暮洲都在沉默,严岑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出声打扰,两个人心思各异地走了一个半小时,许暮洲才把严岑送进他的卧房。
夜深人静又没有正事可干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许暮洲心里乱得很,他其实早前就想好了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许暮洲活了二十几年,严岑是第一个让他能全心全意感觉到“喜欢”是什么滋味的人。
如果他们相处的时间注定是有限的,许暮洲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赌气上。
许暮洲在想,他就应该从现在开始跟严岑好好的谈恋爱,拥抱、接吻,或者做点更亲密的事,然后在分离到来的时候默契的跟对方分手,把这段爱情结束在最美的时候,然后跟严岑潇潇洒洒地各自回归正轨。不要像宋妍和秦薇那样,搞得惨烈无比。
但这些话在许暮洲嘴边打了好几个转,他都说不出口。
许暮洲脑子里乱七八糟,身体还在机械地听从严岑的吩咐,从柜子里翻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他将这些东西胡乱收拢好,往严岑身边一放,习惯性转身想走。
谁知严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走什么?”严岑笑着看向他。
许暮洲没有说话。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来永无乡之前我为什么会在任务中意外身亡吗?”严岑笑着看向他:“留下来,我告诉你。”
第142章 长生天(十二)
许暮洲脚步一顿,顿时走不动路了。
他回过头看向严岑,对方正支着床上的小炕桌,笑着看他,仿佛笃定他会留下来一样。
许暮洲:“……”
如果可以,他非常想诚恳地告诉严岑,这种行为放在现代社会里不叫“胸有成竹”,叫“拱火”。
许暮洲自认为自己是个非常理智且冷静的成年男人,如果现在换成个热恋期的少女站在这,严岑马上就得遭受“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你以为很了解我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的夺命三连发。
但也恰恰因为这个,许暮洲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严岑这人的情感模块少根筋,他好像非常不善于应对恋爱中的“吵架”以及后续的“和好”流程。
许暮洲深刻怀疑,严岑的恋爱经都是这么多年在各个世界线任务中旁观到的,是个非常典型的理论型选手。平时谈情说爱尚且能够应付,现在突然出现了突发状况他就露馅了,整体应对能力只比钢铁直男好那么一丁点——起码他态度好。
高智商的人往往不一定情路坦荡,这是因为他们习惯用搞事业的思维方式去处理情感中发生的问题。这就像水坝的阀门扳手安在了气阀上,压根不可能好用。
对于严岑而言,“人”在想什么,和“恋人”在想什么,恐怕是俩命题。
许暮洲狐疑地回想了一下严岑的翻车经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严岑做得最好最自然的这件事,是对他好。
表达对他的喜欢也勉强能算上。
许暮洲试图把自己从这段感情中剥离开,用他非常擅长的第三方视角来审视这段关系。
从那个欧洲背景的任务世界中严岑表现出对他的喜欢开始,到现在为止,除了那些腻歪来腻歪去的无营养恋爱日常之外,他们俩生活的最大改变是严岑为他敞开了一半生活空间。
严岑将许暮洲纳入自己的生活空间,把原本封闭私密的自己分了一半给他。
他当时被秦薇和宋妍的事儿刺激得上头,以为严岑不对他做出任何要求是因为没想过长远,但换种思路想想——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如果严岑是真的不会呢。
严岑好像只擅长要求自己,他高超的能力和智商让他看起来随心所欲,但如果实际挖出他的性格才会发现,严岑这个人内敛而深沉。
喜欢和亲近是人类的本能,但恋爱却是一门学问。
许暮洲不清楚严岑是不是从出生开始就在永无乡,也不知道他这辈子经历了什么,但是单凭永无乡的日常相处方式来看,也不能指望他们拥有什么良好的人际交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