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严岑是怎么在任务中身亡的这件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许暮洲来到永无乡的契机,也是许暮洲一直惦记的事儿。无论是从广义角度还是狭义角度来看,都不能算作日常闲聊的话题。
严岑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许暮洲很清楚。
因为他们先前的冲突点就在于隐瞒——严岑替许暮洲做了决定,但又不告诉他为什么,是这种隐瞒和独裁的态度激怒了许暮洲。
归根结底,这件事没得谈的核心冲突点就在于信息不对称。
于是严岑现在想要解决这件事,就自己先一步递了个台阶给许暮洲。他还是不想告诉许暮洲永无乡的真相和他作出决定的依据,但他换了另一个地位差不多的事件来坦白。
这是一种偷梁换柱的坦诚。
很狡猾……也很笨拙。
严岑不可能不知道许暮洲明白他在偷天换日,但他还是这么干了,因为不管许暮洲是否会因为这件事消气,严岑还是想在自己所能做到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坦诚。
这也算是坦诚的一种吧,许暮洲想。
明知故犯和无意中翻车完全是两个性质,许暮洲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好像没那么气了。
他将严岑的手拨开,转身向房间角落走去,在墙角的木架上找到一盆清水。许暮洲伸手探了探温度,有点不太满意。
但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这大半夜的也没地方找热水,只能将就着用。
严组长一向擅长顺杆爬,等许暮洲端着水盆折返回来的时候,严岑已经将他身上的衣服零件拆得七七八八,正在往下脱外袍。
古装实际上并不难穿,比要系许多扣子的衬衫好处理多了,严岑松开系带,他身上松垮的外袍就自动垂落下来。看这个垂感,比得上人家高定了。
严岑用蜡扦挑亮桌上的烛火,伸手试图去接许暮洲手里的东西。结果东西没接到,反被对方拍了一巴掌。
“脱衣服。”许暮洲冷酷无情地说:“朕今儿个就霸王硬上弓了你。”
严岑:“……”
这句话放在此情此景中竟然十分有威慑力,严岑脸上原本的笑意顿时僵住,鲜见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在震惊许暮洲居然敢对他动手,还是在震惊这句“霸王硬上弓”。
许暮洲当然不会丧心病狂地对个伤员动手,他放完了狠话,顿时心情舒畅,于是伸手扒开严岑的里衣,露出他腰侧的伤口来。
严怀山作为武将,身体素质很优秀,严岑自己下手也有数,所以伤口看起来血丝糊拉地狰狞无比,实际上并未伤到什么严重的部位。
只是伤在腰侧,走动间难免牵扯伤口,原本整齐的刀口现在看起来有些外翻。
“这不行啊。”许暮洲皱着眉说:“这得缝针吧?”
严岑从那句惊世骇俗的宣言中回过神,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绕过许暮洲的胳膊将水盆边搭着的毛巾丢进水里搅了搅,又单手攥干了水,抹了抹自己身上干涸的血渍。
许暮洲看着他那不在乎的架势,只觉得他抹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是隔壁还没刷大白的砖瓦墙。
严岑草草擦完了血渍,又从旁边拿起一瓶金疮药,在伤口上撒了厚厚一层,扯过白布准备包扎。
许暮洲实在看不下去他那胡乱包扎的手法,亲自上手帮严岑把歪歪扭扭的白布捋平,在伤口上绕了三圈,然后打了个非常漂亮的结。
将严岑染血的外袍扔在地上,许暮洲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倾身上前,顺势跪在了床沿上。
“好了,别笑了。”许暮洲说:“霸王还没上弓呢,美什么美。”
严岑单手支着床,另一只手握着许暮洲的腰将他往下拉了拉,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
“好吧,霸王。”严岑作势叹了口气:“你准备怎么上弓。”
“美得你。”许暮洲冷笑一声:“给我坦白从宽。”
“都交代。”严岑说。
他不怕许暮洲跟他闹别扭,他更怕许暮洲自己琢磨。许暮洲很聪明,未必就猜不到真相,与其让他自顾自地调查琢磨,还不如他给对方看些能看的东西。
“那一次任务并不特殊,如果真要拿出来说的话,其实很简单。”严岑说:“那次可选的任务身份只有俩,除了我选择的身份之外就剩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于是很不幸,我选中的任务身份恰恰就是任务对象的执念所在。”
“……什么意思?”许暮洲问。
“任务目标的执念就在我选择的身份上。”严岑说:“任务目标是个女孩子,多大年龄我记不清了。本来家境殷实,母亲虽然早亡,但父亲对她很好,总体来说过得很幸福。但可惜她遇见了个下作的男人,对方欺骗她的感情,跟她结婚后对她不好。出轨,家暴,什么都有,她本来怀孕了四个来月,也因为这个男人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