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到章玉映,令魏鸾神情微顿。
章玉映与魏鸾虽不像周骊音那样亲厚无间,却也是幼时极好的朋友,前程确实令人担忧。
但那是以后的事,总可设法转圜。
魏鸾冷笑,把玩着匕首,“论血脉,确实算亲厚,但就算我想拿他们当长辈敬爱,他们却没拿敬国公府当亲戚爱护。今上是励精图治的明君,对章家一再忍让,走到今日这地步,只怪章家咎由自取。更何况我今日拍手称快,是因你如今的下场。”
“章表姐近来定是度日如年吧?”
魏鸾摆出落井下石的姿态,笑而看向新安长公主,“既然她日子过得苦,何必急着送她归西?看她孤身被困,明知至亲遭了难却没有半点法子,还探不到半分近况,日夜煎熬牵肠挂肚,难道不好吗?”
那样的滋味,她曾整整尝了五年。
魏鸾最清楚那有多痛苦。
而新安长公主显然没往这上头想。
她愣了下,意似迟疑。
魏鸾可没打算被长公主诱导着杀人——毕竟,章念桐即便是罪囚,即便与她有深仇大恨,也该按律法裁决,她若出手杀人,定会落下把柄。而长公主熬死了章太后,骤然翻身,得意之下难免贪婪忘形,恨不得将这些年的委屈尽数报复回去。
这便是可趁之机。
魏鸾遂再添把火,劝道:“有殿下镇着,她死活都逃不出这长春观。这么快就给个痛苦,让她去九泉之下跟家人团聚,岂不是遂了她的心意?殿下心善,我却被她欺压太久,不想便宜她,不如让她多遭几年罪。”
这话堪堪戳中要害。
新安长公主看了眼憔悴颓丧的章念桐,既想看章氏受苦以解她心头积攒多年的恨,又舍不得放弃拉魏鸾下水的机会,心里迅速权衡,口中迟疑道:“只怕她一心求死,倒须我浪费力气守着。”
“她可舍不得求死。”
这话过于笃定,新安长公主面露好奇。
魏鸾淡声道:“九泉之下是父母兄弟,皇宫里却还有九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不知道……”话还没说完,原本颓然坐在床榻上的章念桐骤然变色,几乎是瞬间翻身而起,厉声道:“魏鸾!”说着话,似乎就想扑过来。
侍女们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按住。
这般反应在魏鸾意料之中,却令新安长公主面露诧然,明白缘故后,脸上浮起笑意。
是啊,她险些忘了,宫里还有个因天生呆傻而不起眼的周昭蕴。
章念桐心里自是牵挂的。
既有牵挂,又怎会轻易求死?
届时即便只拿宫廷内外的种种消息当剑,也足够让章念桐遍体鳞伤。仿佛无意之间推开了扇窗,背后的境况令她茅塞顿开,新安长公主眼前一亮,在坑魏鸾和折腾章念桐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匕首被收回,章念桐仍被关押。
魏鸾走出树荫遮蔽的屋舍,轻吐了口气。
周昭蕴毕竟是皇室血脉,不论如今的永穆帝,还是将来的盛煜,都不会对襁褓里的孩子动手,亦不会放任旁人妄为。但这道理她明白,章念桐却未必敢赌。那位作恶多端,原就是不择手段之人,自身并无仁厚清正之心,定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人加害稚子。
为让孩子免于麻烦,她只能自己去承受长公主的恨意。
只不知她能坚持多久。
魏鸾回头,从门缝里最后看了眼章念桐,而后飘然离开。
……
曲园的马车辘辘走远,如同来时那样由护院们严整随从,威风凛凛。
渐渐地绕过山坳,消失不见。
新安长公主坐在高台上,收回目光后捏着茶杯,玩味似的笑了起来。
她比魏鸾年长得多,年少时养在深宫,受尽章太后或明或暗的苛待,还清晰记得襁褓里的魏鸾被抱进宫时众星捧月的样子——比她这长公主有风头多了。后来那女婴渐渐长大,成了公主伴读,成了东宫太子的心上人,受尽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