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试探道:“孩子尚未取名,可否请您赐名?”
“还没取啊。”永穆帝果真思索起来。
盛煜在旁颔首。
其实是想过名字的,在魏鸾生孩子之前,夫妻俩就商议过,若是男孩该如何取名,女儿又当如何,想了好几个,各个都觉甚好。不过,既是永穆帝亲自来探,由他赐名会更好。只不知魏鸾……
盛煜瞧向自家娇妻。
魏鸾坐在榻上,亦含笑道:“若能得长者赐名,是孩子求之不得的福气。”
既是如此,永穆帝哪会客气。他望着襁褓里的孩子,目光柔和,片刻后开口,道:“姮。月宫皎洁,仙人所居。叫她阿姮,如何?”
月色千古,照尽离人思念。
于盛煜,于永穆帝,在那个女人悄然湮灭后,这个小姑娘显然寄托甚多。
而月中仙娥,也是女儿家极好的名字。
魏鸾同盛煜对视一眼,齐声含笑谢恩。
永穆帝则抱着孩子仍不撒手,除了单独赏赐的锦缎金帛外,又将个贴身玉佩塞进襁褓里。那玉佩的成色质地不算绝品,却被皇帝多年来随身佩戴,绝非寻常物件能比。于孩子而言,这显然也是份殊荣。
再想想外婆的心意、祖母的心意、周骊音的心意和盛家众人所赠,小阿姮今日当真收获极丰。
种种慈爱,魏鸾深觉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受尽宠爱的小宝宝~ 襁褓里一团柔软的小阿姮令曲园暖意融融, 也让永穆帝感慨极多。回到宫廷后, 他在麟德殿里独自静坐,摩挲那枚老旧的镇纸。那是乔氏留给他的东西,自江南带回京城,从东宫到麟德殿,一直伴随左右。
这么些年,永穆帝严令任何人不许轻碰。
镇纸便摆在他手边, 不染纤尘。
二十余年的手摸纸蹭, 镇纸的边缘早已磨得光滑圆润, 也格外显得陈旧。以如同那些久远的时光,在漫长岁月的冲荡下渐渐褪色, 却又觉珍贵无比。手指落在微凉的镇纸, 仿佛仍能触到旧日时光, 江南温软的水畔柳下,她裙裾淡雅,盈盈立于画舫,婉转轻扬。
那时他还年轻,她亦是韶华妙龄。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她走进他的心里, 亦随他走进险恶的东宫。
可惜,他终究没能护住她。
彼时章家坐拥重兵,失地尚未收复,朝堂之上旧臣尚未归心,百姓亦未从战乱之苦里休养过来。他的母亲与妻子肆意行凶, 为朝堂天下计,帝王与东宫却不得不隐忍,甚至,他不得不走进那恶毒妇人的寝居,诞下皇嗣。
如今,压在头顶的阴云终于散去。
永穆帝起身,绕过高大的书架,目光落在那副挂在墙壁的宽大舆图。河山万里,四海太平,雄兵驻守的边境足以拒敌于外,保住那道狭长的行商通道,唯一碍眼的,就只有肃州的定国公。
战事在所难免,纵会艰险,结局亦能窥见。
而昔日作威作福的冷宫废后,也会亲眼看着她曾引以为傲的家族化为烟尘。
算起来,他已有许久没见章氏了。
不妨去看看。
……
冷宫大多闲置,甚至生了荒草。
永穆帝这些年励精图治,于女色上不甚贪恋,加之章氏姑侄跋扈嚣张,后宫里其实并无多少妃嫔。除了淑妃深得圣宠外,其余人多是为朝堂而添,清楚自身的分量,亦畏惧章氏的威仪,各自安守本分,便也极少甬道冷宫。
没成想一朝,关进去的竟是皇后。
想来真是讽刺。
盛夏暑热,哪怕前晌有薄云遮日,地砖仍被晒得发烫,走上去热气腾腾的。宫人擎伞遮荫,永穆帝下了步辇,命把守宫门的侍卫开锁,将随从尽数留在朱漆斑驳的门外,孤身入内。里面殿宇空旷,门窗年久失修,唯有当庭的槐树稍有生机。
站在甬道尽头,他一眼就看到了章氏。
散发素衣,形单影只,坐在正殿门口的荫凉里,正呆愣愣地望着槐树。